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36)
他怕我会死,怕某天从大牢里丢出来的尸体里有我。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办法,最终只能向父亲妥协。
宁国公骗了他,我的家人依旧在大牢里不见天日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眼睛红得像兔子,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难过的样子,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强忍着难过,递给他一叠信件:「我爹爹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
他接过书信,一封一封地拆开看,看着看着,逐渐站不稳,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流泪:「蔺峥,我该怎么办?」
蔺峥拉着我的袖子,哑着嗓子:「南欢,我没有。」
「我没有偷换你的信件,我没有害南大人。」
我不忍再看,别过脸去:「可我爹爹是冤枉的,明年开春就要处斩,还有我娘,我阿姐。」
「和永王勾结的不是我爹,是你爹。」
蔺峥张皇又无助,他拉着我的手,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没有,我爹也没有。」
他整个人开始焦躁,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闭了闭眼,将满心的酸楚压下,到此为止了,我和蔺峥,再也没有一丝可能。
我收起信件,转身就走,蔺峥拉住我的袖子,满眼的凄然,小声地说:「南欢,他是我爹啊,我该怎么办?」
我用力地扯他的手,失控地大喊:「可那也是我爹啊!你要让我怎么办?」
蔺峥愣住了,松开拉住我袖子的手,一动不动。
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我知道他还在看着我,但我不能回头,我怕我一回头,就忍不住想和他一起走。
那个趴在墙头上笑得一脸明媚的少年,和院墙下仰着头的小姑娘,再也看不见了。
8
转过巷口的时候,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冷声问道:「看得满意吗?」
子车凌披着斗篷,手持一把紫竹骨扇,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手心,笑道:「很满意。」
我父亲被冤枉是真的,宁国公勾结永王叛乱也是真的,但书信是假的,是子车凌模仿宁国公的笔迹写的。
这一份假书信,断了我对蔺峥的所有念想。
那日他答应帮我,但不是帮我查清真相,而是换另一种方式。既然我这个南家二小姐的身份已经不能用了,那他就给我安排一个更利于查证的身份。
入宫为妃。
接近皇帝,是最快也是最容易找到真相的一个办法。
可是我不愿意。
子车凌笑我天真,说每一种感情,都不会存在天长地久,更多的是权衡利弊。
他和我打了一个赌,就赌蔺峥会在自己父亲和我之间选哪一个。
我应了,即便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赢。
但人总是会存着那么一点儿侥幸心理,万一呢?
有的人甘愿抱着那么一点儿万一,让自己活在假想里不可自拔。
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而蔺峥也已经成婚娶了别的女子,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结局都不会改变。
我知道子车凌此举的含义,但我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心生恨意,他把我逼到毫无退路,不得不沿着那唯一的一条路走下去。
他掐断我所有的眷恋和念想,看着我走进那座皇城,一入宫门,死不复出。
他为什么能做到以一种看戏的目光看着别人在矛盾痛苦中挣扎,而他始终挂着一副清风翠竹一般的微笑,冷眼看着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
他这种理智得近乎神的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或许,这也是子车凌想问的,他这样的人,活得寂寞又无聊,着实没什么意思。
之后的日子里,子车凌找人教我宫里的规矩礼数,包括现在后宫中所有嫔妃的家世背景、品性脾气,宫里有哪些值得注意可以收为己用的人,等等。
我越看越心惊,这个人简直可怕,他从不进宫,宫中的一切大小事却全都了如指掌。
我甚至想,只要他想,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死得无声无息,包括坐在金銮殿龙椅之上的天子。
而他这般费劲儿的调教我,仅仅只是为了看出好戏。
我学得很快,他安排我一月之后在净水寺外等候,需着素衣披发,怎么简单清爽怎么来。
一月之后,隆冬,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我早早地在净水寺外等候,一袭白色对襟襦裙,长发披散,微微挑起一缕用玉簪固定,除头上的发簪外,只有手腕上的一只翠绿手镯,撑一把红色梅花伞,静静地站在雪地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子车凌要我打扮成这样,白衣墨发红伞,大冬天脸又冻得雪白,又把唇涂得极艳,像妖又像鬼,独独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