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255)
「那是我的纸鸢。」
他不发一言,随手将纸鸢丢给我,继而弯腰把树底的书捡起来,我一瞥,那页写着《桃夭》,这首诗我在父皇宫里的画像上见过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股莫名的悸动在心底泛起。
后来,我日日翘首以盼,孤零零地站在太学门口等他下课,得来的是他不发一语、恍若陌生人的擦肩而过。我以为他是被夫子训诫而不开心。
亲手交给他自己扎破了无数次指尖才绣成的锦囊,却被无情地丢弃。我觉得是手艺太差。
……
我徒步上洛云山,三拜九叩地去相国寺为他祈福,愿他早日攻克强敌,平平安安地班师回朝。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等他回来,我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意,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明明婚约也是他自己……答应的。
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过,从来没想过他会不愿意,会当众拒绝。
就连这唯一的一次「阿芫」,都是这样的情境下叫出的。
我只觉得自己可悲。
卫裕安说得对,杨珏他……不值得。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那颗躁动不已的心,猛灌了一口茶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到底是物是人非。
「杨珏,唯愿我与你譬如参与商,此后再无瓜葛。」
我起身后退了两步,没有再去看他一眼,推门而出。门外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收回了视线,随即默默地让开了路。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我听错了,可这都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卫裕安从楼梯旁过来,面露不解:「怎么出来了?」
「不太想吃了,卫裕安,改日再请你吧。」我揪住他的衣袖,直捏得光滑的锦缎皱巴巴的:「我想回去了。」
「好,我带你回家。」
他将衣袖从我手中抽出,挽住我的胳膊,不再多问。
9
自杨珏当众退婚起,已有大半年了,父皇命人在宫外修建的公主府也已落成。
我从皇宫出来,搬进了泗水街上的公主府。公主府四周尽是些文人雅士的居所,平日里最是安静,偶尔也能听到隔墙人家对月畅饮、举杯邀月,倒也是个妙趣横生之处。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凝雁派人在府中的池塘里种了满湖的荷花,风一吹,水珠浑圆地在荷叶上滚落,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我躺在湖心凉亭中的躺椅上,摆弄着手中的团扇,带着荷香的风阵阵袭来。
没了皇宫的阻碍,卫裕安翻墙更加便利,对此我也表示见怪不怪了。至于每次的出场方式,真是……一言难尽。
刚搬入公主府的那天,他从公主府后院的厨房翻了进来,结果被圈养的公鸡追个不停,落了满身的零碎鸡毛,甚至于时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乱蓬蓬的,还有只五彩斑斓的尾羽斜插进发丝中央。
「阿芫,你这府中养的大公鸡……甚是厉害。」
我强迫自己忍住不笑,最后还是憋不住疯狂地笑起来,直笑得肚子隐隐生疼。
他用哀怨的眼神斜睨了我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送我一只,改日培养培养送去斗鸡场,想来能当个『常胜将军』。」
想及此,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滴水珠不经意地落到我额角处,我疑惑地起身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打算重新躺回去,结果水面一阵巨大的涟漪,卫裕安破水而出,露出来头和脖子,右手手臂还攀着凉亭的木围栏。
还是这么一言难尽,果然不该有什么期待的。
他顶着一只折断了茎的巨大荷叶,像极了戴一顶绿色的帽子。
「阿芫,小爷我来了。」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没理他。
他左手在水中胡乱地摸了两下,献宝似的拿出来一捧莲蓬,青青翠翠的,还带着些圆滚滚的水珠,看起来鲜嫩极了。
「送给你!」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一捧莲蓬,放到了躺椅旁的桌子上,他还在水下,没怎么移动。
「还不上来?」我状似无意地提醒。
卫裕安却露出了促狭的笑,又立马转换成可怜巴巴的样子:「小爷我都给你摘莲蓬了,阿芫都不知道拉我一把……」
虽知他是装可怜,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出了手。甫一抓住他的手,一股沁凉就在我手心扩散,就连炎夏的燥热都缓和了不少。
他就着我的手,撑着木围栏,纵身一跃便落到了凉亭里,哗啦啦的水淌了满地。
黑色的劲装湿哒哒地裹在身上,胳膊上一层薄薄的肌肉在这般情境下一览无余,我默默地别开脸,随手扔给他一件素色的披风,不自然地开口:「快裹上,不要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