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85)
莒绣闭上眼,劝道:“你生气也无用,多宽慰她几句才是。那位掐着时间闹这事,一则刚过了府试,眼高了,要挑个能的,好助他辉煌腾达。二是要赶在王爷回来前把事办完吧,既然那家铁了心,只怕闹起来也没用。”
美绣气呼呼地一把拍在桌上,又被掌痛弄得走了神,翻过来吹呀吹。
“气死了,外边就没一个好的!”
莒绣立刻反驳道:“也不尽然,有坏必有好,有好难避坏,她只是运势差了些。现下他们是个什么打算?”
美绣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缩着肩道:“瑜姐姐说要再想想!人都打脸上来了,她还要想什么呢?”
莒绣解释道:“四姑娘一直过着苦日子,这是她唯一的好出路,突然要丢下,难呐。”
为着四姑娘名声,她不好提少女情思,单说前程。
自她摸透自己对先生的心思,就渐渐懂了四姑娘的难:做鞋的一针一线,都是女孩家一点一滴的情意。
这样的心如刀割,岂是一句劝就能道尽的!
这府里对四老爷一家,毫无温情可言,姐妹俩自身难保,即便想帮人讨个公道,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只能空哀叹。
莒绣站起身,走到窗边,把支窗打下,将这一方天地捂起来。
冬儿和春儿结伴去的,一前一后回来。
冬儿先回的,进屋就同美绣交代:“美绣小姐,春儿在灶房外被叫住,要晚些才能回。”
美绣没心思管这个事,扣扯着桌边流苏。
莒绣随口问了一句:“谁叫了她,有要紧事吗?”
冬儿看一眼美绣,小声答道:“七少爷叫住的,打发我走,不让我等着。”
美绣蹭的站起来,想冲出去找那人争论,又怕被人缠上,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莒绣劝道:“她是个老实的,又不会叛了你,没什么好怕的。”
美绣安下心来,走到桌边又坐好,嘴里碎念道:“我都饿了,我和你先吃吧。”
“嗯。”
美绣胃口大,饿得确实也快,眼巴巴地看着冬儿从食盒里往外拿。
“咦,又有加菜,这是谁添的呀?”
美绣太懂姐姐性子,绝不可能在吃食上费钱。
冬儿看看她,再看看莒绣,摇头道:“杨妈妈没说,只让拿了快走。”
莒绣原一厢情愿地奢望过这些是他贴心之举,可如今想想,只怕是不大可能的。先生对她,不过是怜惜穷乡僻壤被排挤的艰难,他可说了,这几年都不成亲的。一个早过了婚龄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是直直白白的拒绝。
莒绣心乱如麻,垂首盯着面前的碗,闷声道:“那就吃吧。”
两人吃到一半,春儿终于回来了,哭丧个脸,愁道:“七少爷也太能折腾,什么都问,我说不知道,他也不打住,只管从头问到脚。要不是挡着珊瑚姐姐了,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
美绣本有的那点气愤,在吃过美味的添菜后,早散了,还能安慰她:“他问一百件,你答一百个不知道就成,横竖他说的多,亏的是他。”
这一天,糟糕的事太多,便是七窍心也活络不过来。
莒绣头一件要烦的事,便是冬儿和那丫头之约,回屋之后一直等着听她如何哄,谁知一直等到入了夜,也不见她和自己说半点和这相干的事。
冬儿只在睡前问她:“姑娘,要不要点香?”
莒绣拦了,她却没二话,干干脆脆出去了。
难道是我错怪了她?
也不对,这一下午,莒绣特地装了装样子:要是冬儿进了里屋,她就拿那黄棕丝线在那料子上绣几下。冬儿的眼睛,总往那上头瞟,接连见她在绣,便又告了一次假,出去了一趟。
戌初二刻,还有那位几近隐形的三少爷。
还有……他还会叫人来送那鞋吗?派的人又会是谁?
倘若不是冬儿可疑,她还能叫她去取,给他省些麻烦。可如今冬儿看着才是那个对鞋最上心的,她怎么敢让她知道?
明日若是送鞋来,冬儿人在这,只怕要露馅,还得支开她才行。可自己也不知道先生那边何时叫人往这边送呀!
烦事太多,一件也理不清。
莒绣摸摸钻了孔又编了穗的那方印,闭上眼,恍若回到那日她看雀之景,倘若那时我不回头,他会驻足多看我一眼吗?
打住,张莒绣,痴心妄想过了界,不可不可。
先生是好人,他并不欠你,相反,你欠他太多,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不是得寸进尺!
如此一番自我教训,她为了撇开心事安睡,一遍又一遍地用小指摹着印上的笔画,直到入睡。
睡前有思,睡熟有梦。
她抬头看鸟,他倚墙看她。自己竟像个局外人,能窥全景,见他深情注目,见他情难自禁,迈步上前,却踩到断枝露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