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218)
因此守在慎行楼的莒绣听来了不少,她知道范雅庭为何这样恍惚——那位跟着去混军功的宋公子,平定南蛮不成,反被捉去做了筹码,被蛮子用来与朝廷讨价还价。
眼下朝中两派人正拉锯。
守旧些的,觉着这人无关紧要,又是违了军规私下行动才中的陷阱,死了也活该。
自觉揣摩到皇上心思的那些,却道“都是陛下的子民,怎能坐视不理”。
皇上没表态,因为某天夜里,他病倒了。
一众皇子妃子争着侍奉。
本朝几位皇帝,最长寿的,也不过五十有四,如今这位,也快到这个寿数了!
老臣们不得不想得长远些,又各有算计。
侄媳妇没了,宫里蕙嫔娘娘……啊,不对,新晋的蕙妃娘娘毫无旨意下来。
他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才脱不开身呢?
到第五日,莒绣在灵前见到了匆匆赶来的他,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眼,又匆匆移开。
莒绣垂头。
他上香跪拜,行礼退出去。
莒绣听到他在外间宽慰了假哀的三太太几句:“太太,我有事出了城,耽搁了,到今日才接到信,实是不该。嫂子已去,还请节哀,千万顾好了自己,莫让她去得不安心。”
莒绣知道,这话去掉前两个字,剩下的,全是说给她听的——他叫那人疯婆子,怎会主动宽慰?
三太太皱眉打发了他。
大太太凑上来,缠着她继续计较:“我家里出一点儿事,弟妹这就坐不住,也不装相了。对牌在我手上,你这威风耍过界了,知不知啊?”
三太太顾忌外边有人,不好和她纠缠,站起身,躲了出去。
莒绣耐心等着大太太也走开了,和春分说了一声,起身出来,去了偏间净房。
才进了门,就有人从后方掩了她嘴。
莒绣转身,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哄道:“好莒绣,对不住,出了些事,耽搁了。”
莒绣默默流泪,她有许多话想说,又舍不得打断了他。她听他又道:“宫里出了些事,王爷在回京路上,我还得兼顾几日。等事一了,我就接了你,同你一块回去。你再等等我,我不是故意要食言,实在是……”
莒绣便把那些委屈全咽了回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佟云裳还在主楼那躺着,要尊重逝者。莒绣推开了他,摇头道:“我无妨,你的事要紧。”
韦鸿停很不舍,抬手托了她左脸,用指尖蹭蹭她眉角,愧道:“是我不好,累你等了又等。这府里脏乱臭都有,污了你的眼。莒绣,要不……你到外头的宅子里待着吧?”
莒绣摇头,此时突然离开,既要给他添麻烦,也要给梅姐姐惹事,再者,她想送佟云裳走完最后一程。
韦鸿停也没再劝。
外边虽少了人算计,但以目前的形式,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皇上这副样子,要是有人趁机动手,那么京城各处,都有危险。他的人手,正是要用的时候,不能都留下来护卫,而这府里,暂且还有几分可依靠。
莒绣还有事没办完,也知道自己出去,势必要牵累他,便坚定地道:“你快去吧。小心些,白日里人多眼杂。”
他不走,莒绣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三不猴,全塞到他手心,再看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莒绣回到灵前,见春芽领着小小的鸾儿在那跪着,忙走过去,小声道:“她还小,别吵到了她,拜过就带到里边去歇着吧。”
鸾儿懂事晚,一直被三太太拘在房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小声问:“春芽,柜子里冷吗?”
春芽垂头落泪,没答这个话。
莒绣矮下身,哄道:“好鸾儿,你娘亲盖着锦被,不冷的。你跟着春芽姐姐去歇一歇,这儿人多,太闹了。”
鸾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莒绣从袖袋里取出一方素帕子,绑出一朵花,插在鸾儿的小荷包口子上,抚抚她头顶,柔声道:“去吧。”
“谢谢姐姐。”
春芽抬头看了莒绣一眼,抿着嘴,牵着鸾儿下去了。
春分等着她们走开,垂眸走过来,拉着莒绣回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道士进来,在灵坛降神通意。
莒绣便闭上眼,感受生与死的距离。
到了午间,尚梅韵抽空过来了,伸手将春分招了过去,耳语了几句。
“可收拾干净了?”
莒绣听到这一句,心头大震。
尚梅韵挥退春分,又走过来,看了看棺木,轻叹一声,道:“妹妹,你跟我去歇歇吧。我接了她家侄子来,以义子身份摔丧驾灵。”
这样的事,本不可能有的。只佟家如今这处境,巴不得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便痛快交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