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佳人(91)
她扶着霜月小臂,离开正殿,往寝屋方向去。
廊下掌着灯,庭院中一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粉花绿叶攀着虬枝,伸展向头顶莲檐。
夜风吹来,落花如雨,洒在庭院,飞入廊庑。
如此美景,楚黛却无心欣赏,她连指尖也冷得打颤。
从小到大,先帝便待她特别好,与栀栀无异。
甚至,比对栀栀还好些。
细细回想,先帝每次见她,似乎都有意无意问到阿娘。
先帝喜欢过阿娘?爹爹的死,与先帝有关?
难怪三年前,先帝执意降罪己诏让位。
难怪爹爹还活着,宋云琅却说要等到时机成熟,再带爹爹来见她。
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呢?
等到她稀里糊涂委身于他,做了他的皇后之时?
“相信朕,朕心悦漪漪,并非与任何人置气。”
宋云琅温柔哄她的话,言犹在耳。
当时她何其动容?此刻却只觉心寒。
“霜月,咱们回帝师府去,我想亲口问阿娘。”楚黛捂着心口,腹部又痛起来。
她面色发白,盈盈如秋水的眼瞳透着茫然无措。
回去之后,她该不该告诉阿娘,爹爹还活着?
可终有一日,爹爹会回来,阿娘不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好。”霜月点头,眸中带泪。
又怕哭出来,自家姑娘更难受,竭力忍着:“姑娘今夜好好歇歇,明日一早,奴婢便陪姑娘向太后娘娘辞行。”
香英端着晚膳进来,楚黛没用几口便吃不下。
霜月打来温热的水,服侍楚黛盥洗。
又在屏风后替她擦擦身子,换上舒适些的寝衣。
往常心绪不宁,楚黛捧着书卷,看一阵子便好。
今夜那纸页上的字迹,毫无温度地钻入她眼帘,一个也进不到脑子里去。
她索性丢开书卷,拥被歪在软枕上,盯着软帐上的绣纹失神。
正殿中,宋云琅早已离去。
宋玉栀陪着顾太后说话,章嬷嬷默不作声替顾太后捏肩捶背。
“皇祖母,您说的都是真的?”宋玉栀仍不敢相信。
若非皇舅舅没反驳,她都以为是皇祖母为拆散他们,特意编的谎话。
即便是谎话,也显得荒诞。
更何况,这样荒诞的事,竟还是真的。
“哎,说起来,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顾太后捧着青瓷盏,望着茶汤上浮动的梨花,缓缓回忆旧事。
“云玓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哀家怜惜他,待他比你皇舅舅还上心一分。甚至在你皇爷爷立他为太子后,便寻思送你皇舅舅去封地。”
“云玓事事顺遂,孝敬哀家,对你母亲和你沅姨也好。原本大家都以为,他当你沅姨是姐姐的,可你母亲在公主府摆赏花宴那晚……”
造化弄人,顾太后着实不懂,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何总也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孟沅成亲后,宋云玓才发现自己对孟沅情根深种。
继位后,他曾戏言,说早知当皇帝这般辛劳,他不如去做个富贵闲王。
三年前,他执意退位。
顾太后以为,楚铎的死,实则是他心志溃败前的引线。
他为自己卸下皇权枷锁,找到了最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楚铎之死,成了他粉饰自己对江山不负责任的理由。
可是,皇帝说楚铎没死,还活着。
宋玉栀大抵听懂,却不太能理解宋云玓的做法。
“栀栀若有心仪之人,一定会早早认清自己的心意。”宋玉栀撇撇嘴,不满道,“大舅舅对不起沅姨,对不起楚将军,更对不起楚姐姐。”
楚姐姐说过,沅姨和楚将军的感情,不像外人传扬的那般好。
想来,与大舅舅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
“若皇兄想要回皇位,母后会帮谁?”宋云琅离开前,问的最后一句话,一直梗在宋玉栀心口,“母后素来偏向皇兄,大抵会把朕拉下来,丢回沧州府?”
宋玉栀越想越心慌,忍不住问:“皇祖母,若楚将军回来,大舅舅会不会真的再来要皇位?”
会吗?顾太后也不确定。
宋云玓温和却冲动,冲动起来,谁劝都不行。
而她亲生的儿子,凉薄又固执,根本就听不进劝。
“船到桥头自然直。”顾太后有些颓丧地轻叹,指指额角冲章嬷嬷道,“替哀家按按,疼得很。”
楚黛身形蜷缩,倚在软枕上,气息变得匀缓。
忽而,软帐晃了晃,身后软褥凹陷些许。
有人捧住她侧脸,稍稍托起,又伸长手臂,穿过她颈下,动作轻柔将她拥入怀中。
半睡半醒间,楚黛闻到熟悉的衣香,意识到来人是她熟悉的。
她困得紧,无力思考,便由着他。
直到,他指根生着薄茧的掌心,轻轻覆在她腹部,灼灼热度隔着薄软的衣料传入她身体,楚黛才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