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615)
“给钟公子抬一桌上好的席面来。”沈重山随手在钟祈之身上点了点,眼角一挑,“记得,要最好的米酒。”
刘蜚答应着出去了,出去之前又在钟祈之身上瞟了一眼。
钟祈之只觉得浑身滚烫,被他轻轻一瞟又凉了个彻底,一阵冷一阵热,脸上禁不住泛起了潮红。
第423章
赐席
见钟祈之面上见色,沈重山轻轻一哂,懒洋洋地寒暄道:“听说公子也是西南人士,自幼在……诶,在哪儿长大的来着?似乎不是虞州吧?”
“是虞州近郊的房县。”钟祈之压了压心头愤懑,老实答道。
“哦,房县,房县……”沈重山应了一声,“房县也好嘛,跟虞州隔得蛮近,半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听说房县的人都是天不亮就来虞州摆摊子,天晚了再坐船回去,小商小贩的,混口吃食也不容易嘛!”
闻言,钟祈之猛地紧了紧身侧的拳头。
沈重山漫不经心说出来的,正是他母亲和祖母辛苦熬了十几年的日子。
后来母亲长大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有一身医术,求娶之人不计其数。
本以为终于熬出头了,却不料在那一年春日,他父亲南下游玩,遇到了母亲,将她强纳为妾,搞大了肚子后又弃之不顾,把他们母子扔在房县不闻不问。
好几次日子过不下去了,母亲忍辱给父亲写信,却都如石沉大海,无有回音。
直到他十一二岁的时候,父亲才忽然天神下凡一般,亲自乘船来接他回京。
当时他百般悔恨,说不该被妖妾迷了心窍,专宠于她,还说他们母子寄去京城的十几封信都被那妖妇拦下了,他一封都没看到。
直到前一阵子那妇人死了,他才从妇人的房里搜出这些信件,才知道原来他在西南还有一个儿子。
父亲来得急,走得也急,强行带走了自己和母亲,把年迈的祖母孤零零一人留在房县,只给了她一大匣子珠宝首饰聊做聘礼。
回京后他们就住进了花团锦簇的钟府,高门大户,呼仆唤婢,好不气派。
可他总觉得不安,纵然年小,却比别人多了个心眼,多方打听着,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父亲原本是有一个儿子的,贵妾所生,真正是含着金汤匙落地。
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儿子不知怎的得病死了。父亲中年丧子,生怕断后,这才着急忙慌地南下将自己接了过来。
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变得谨慎了起来。一是清楚了自己的斤两,生怕惹得父亲不高兴,又把他和母亲送回那个穷乡僻壤的西南小城。
二是他直觉父亲的另一个儿子死因蹊跷,后来跟母亲一同钻研许久,终于确定他是被人用一种罕见的毒草毒死的。
儿子死了,那名贵妾紧接着也犯了事,被抓起来打杀了,如今府里便是主母一人独大。
这个女子平时深居简出,他来了数月才在中秋佳节上远远见了一面。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原是小昌候的千金,可因为性子太过清冷,身子又不好,才被那贵妾打压至此。
知道了这个,他本能地感觉不好。可意外的是,主母对他似是颇为喜欢,见了他一面后觉得投缘,还频频招他去院中陪着说话。
渐渐的,他也喜欢上了这个博学多识,大气温婉的主母,与她越来越亲近,甚至连自己的亲娘都冷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一个平常的新年夜,主母忽然宣布要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并祭拜祖宗,正式成了他的母亲。
这一下,他的身份水涨船高,府里府外的人都高看他一眼。
他也越来越找不着北,一日日混沌下去,直到一年后的冬夜里,母亲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母亲快不行了。
当时他不甚在意,只觉得母亲是医女,偶尔得些风寒小症不算什么,便继续陪着主母说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是他最后与母亲见面的机会。他母亲日思夜盼,用尽全部身家,费尽千方百计才把贴身丫鬟送出重重封锁的院门,却被他这么轻忽地错过去了。
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是一辈子。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穿着鲜艳的寿衣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当时他怕极了,躲在主母膝下不停地哭。可主母貌似没有之前那么有耐心了,见他哭个没完也只是冷着一张脸,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直到很后来很后来,他从当年的无知小童长成了一个男人,蓦然回首,才惊觉昔日变故并不简单。
可时过境迁,如今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是小昌候千金的儿子,主母是父亲独子的母亲,他们互相利用,互相汲取,谁也离不了谁,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