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551)
正说着,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又是一道男声传来:“湛卢?你怎么在此处?阿阮也在里面吗?”
是寒氏月……
许久不见,他的声音越发沧桑了些,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想来母亲的亡故对他打击不小。
“当然,公子从不离我十丈以外。”湛卢倨傲的声音响起。
“表哥不是在芙蓉浦吗?”是赵菁芜的声音。
“回来了,半道上听见醒了,飞上来的。”湛卢道,“飞得比我都快。”
门外静了一瞬,门内似乎也有些尴尬。
幸好寒氏月及时打破了平静,他敲了敲门,扬声道:“青阮,我们来探病了。凌公子如何,精神还好吗?”
沈青阮垂眸看向凌萧:“你想见吗?”
凌萧点了点头:“早晚都要见的。”
“好。”沈青阮也点点头,伸手将他扶起,又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见一切收拾妥当,他站起身来要去开门,却被凌萧阻住了。
“嗯?”他以眼神询问。
凌萧抬起一只手,在自己面前胡乱一晃:“脸上……”
“脸上?”沈青阮怔了怔,伸手一摸,却觉得又凉又硬,竟是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已经干在了脸上。
“我……”他五官地震,小声道,“我方才就是这样,跟你说了那一车的话?”
凌萧刚想告诉他无妨,一眨眼,他已经一头冲到了外间。不多时,杯盏碰撞的声音传来,听来他似乎正在用茶壶里的温水净面。
许久得不到回音,外面又催了一声。
外间的动静稍稍慌乱了一下。俄顷,脚步声响起,屋门从里面打开了。几声寒暄过后,随着一阵光影明暗,七八道身影走进屋内。
凌萧打眼一瞧,只见当首是寒氏月和元知若,后面跟着赵菁芜,齐弗莲,还有一众小厮丫鬟。
“世子呀世子,此番可真是好久不见……”元知若率先走了过来,依旧是龙章凤质,寻常人可望不可即的王室气度,白皙俊秀的脸,又添了些新婚的喜气,折扇一打,狭小客舍顿时蓬荜生辉。
几月未见,他丝毫不显生分,还是热络地一屁股坐到他的床沿上,又在他面上仔细瞧了瞧,皱眉道:“这气色看着还是差了些,不过人醒了就好,我们都担心得不行,都以为……”
他说着叹了口气。
寒氏月紧接着走了上来,低头看了看他,也道:“公子此番实在凶险,要害被伤居然能存活下来,实属大幸!如何,大夫怎么说?”
凌萧刚要说话,沈青阮却抢先一步答道:“大夫说世子的心脏较常人有异,并非生在左侧,而是稍稍向右偏了一点,如此才能躲过致命一击。”
他说着从众人身后走上前来,停在凌萧的床头。凌萧心下一怔,抬起眼睛想跟他对一下视线,却见他一直望着众人,并未低头。
众人都有些惊讶,还是寒氏月率先反应过来,道:“原是如此。原本我就觉得此事蹊跷,怎会有心脏被破还能生还之人,如此岂非是不死之身?这么一解释,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元知若垂眸思量了片刻,看模样显然有些不信,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对凌萧笑道:“如此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世子受了这场大罪,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凌萧也微微一笑,又问:“不知殿下缘何在此?在下昏迷了这几日,身边发生了何事都不清楚。未能远迎,失礼了。”
“诶……”元知若缓缓摇了摇折扇,“这时候,世子就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我此次前来,还是托了弗莲的福。”
说着,他对不远处招了招手。
齐弗莲踱步上前,凌萧抬眼一看,就见她还是一脸傲慢,眼睫慵懒地半垂着,似乎眼前无一物能勾起她半分兴趣。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装束素净了许多,大概是友人新丧的缘故,抛弃了一向钟爱的大红色,而是选择了淡雅的素白,眉目间也多了些可以称之为大家闺秀的温婉。
元知若握住她的手,对凌萧道:“弗莲与沈大娘子乃是故交,齐氏与氏月一族又有亲,听闻她灵柩归乡,弗莲便想来祭拜。左右我闲来无事,便陪她一道过来了。”
“原是如此……”凌萧道,又看了看齐弗莲,“在下倒是忘了齐府与沈氏的渊源,有此一问,竟是唐突了。”
“没事,氏族这么多,名字又难记,随便两个都是三伏外的亲戚,谁有那闲工夫一个个地记过来?”
这次倒是齐弗莲自己开口,仍然是熟悉的硬邦邦的语调,但官话的确是比原来流利多了。
话虽生硬,但她的神情看着比在京城时含蓄了不少,不像当初那般恣意跋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