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540)
他哽了一下。
“床头大概放着一只矮脚橱,床尾是一扇屏风,上面绣的是千里冰封图,是母亲的陪嫁,她尚未出阁之时亲手绣的。”
“窗边……窗边好像是一个妆奁台子。我记得母亲有时会坐在那里照镜子,有时候想事情想出了神,一照就是一天……”
“其余的……”他捏了捏眉心,“其余还有什么我就真的记不清了。时隔多年,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没有画吗?”凌萧道。
“画?”沈青阮一愣。
“对……”凌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令堂是丹青圣手,她平日里不爱作画吗?”
“作画……”沈青阮皱眉回忆了一下,“是了,我记得那些日子里,有时候她心情烦躁,常常自己把自己锁在屋内。有几次我让阿吉上去偷看,阿吉回来都说母亲在画画。但她个子太矮,画的什么她看不到。”
“那你呢?”凌萧问,“当时不知道,事后也一直都不知道吗?”
见他神色严肃,沈青阮有些惊讶,就连哽咽也停住了。
“当年母亲去世后,父亲伤心太过,我就带着阿吉去了师父处。之后任命的旨意下来,我便随父亲去了京城。
再后来就是这次为姑母奔丧,刚一回府出了这么多事,我还一直未赶得及去瑰园看一眼,没想到……”他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瑰园里放着什么?”凌萧来不及顾忌他的情绪,又问了一遍。
巨大的困惑笼罩着他,一丝隐隐的不确定感从夹缝中缓缓冒出个尖,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甚至比钱嬷嬷捅的那一刀还让他难受。
“我不……”沈青阮抬眼看了看他,忽然一凛,双目蓦地睁大了。
“你不相信我?”他吃惊地扬了扬眉,“你……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第367章
心甘情愿
“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沈青阮不敢置信地望着凌萧,双唇哆嗦着,话音刚落,那双原本就哭得通红的眸子又红了一层。
隐隐水色漫将上来,那种震惊与不敢置信,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在林间自由奔跑时忽然被猎人一箭射中胸口。
形状美好的眸子微微张着,睫毛被打湿了,就连谴责都是温柔的。只有淡淡的忧伤,和生命即将逝去的不舍与宿命感。
凌萧被他目光中的痛色刺了一下,慌忙移开了眼神。
“我为何要骗你?”沈青阮望着他,浑身又微微颤抖了起来,“那里面有什么,你若是知道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前前后后打探我的虚实?”
“我身上再荒诞不经的事也告诉你了,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觉得我是个疯子。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又何需再费心费力瞒你骗你?”
闻言,凌萧顿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但话都到嘴边了,却又被他咽了下去。
是啊,他要如何告诉青阮,他在他母亲的卧房里看到了百余幅他亡母的画像,且每幅画像的眼睛都被血字覆盖,杀得瞳孔暗红,恨得蚀骨侵髓?
还有钱嬷嬷口中那个负了母亲的男人。
程立宵……凌萧……他记得外祖母说过,「萧」这个字是母亲给他取的。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生父?而他原本,是姓程的?
见他久久不答言,沈青阮越发急了,扯住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瑰园里看见了什么?还是嬷嬷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问我方才的话,你快说呀!”
被他连番追问,凌萧心头忽然冒起了一股无名火。他一把将手抽出来,怒道:“你为何总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为何不问问钱嬷嬷为何要杀我?”
“她是你的养育嬷嬷,自幼将你带大。而我是你的挚友,不远千里南下虞州。我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兵刃相向?比起前面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才是你最应该问的吗?”
闻言,沈青阮猛地一怔,回过神来不由下意识地垂下了双眼。
凌萧心头一沉,蓦地压低了眉眼:“还是……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她为何要杀我。就像你老早就知道贺瑜是对方安插在我与纪麟身边的奸细,你旁敲侧击,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就是不肯据实以告。非得我自己抓到八万,知道了实情,亲自去问你你才肯说!”
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沈青阮猛地一颤:“我……不……嬷嬷年纪大了,神志……”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凌萧道,不再看他,转目看向窗外,“当日我身在局中,无知无觉。可现在想想,真是好大的一盘棋!我自负机敏,却不想被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