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354)
围观众人及涉案双方都噤了声,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陈嘉运目不斜视,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啪」的一声击在案上。接着口一开,高声道:“升堂!”
“带原告,疑犯!”
“带原告,疑犯……”衙差们将话一层层递了下去。
凌萧同纪麟站起身,随高讼师一同走到堂上。对面站着弛虞氏一众人等。双方都是怒目而视。
随着一阵「锵啷锵啷」的铁链声,纪麟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身着囚衣,去帽脱簪的青年男子被衙役压着走了上来。
他一双脚踝上戴着铁索,走起路来甚是不顺。六日前被纪麟打断的左臂上也还吊着绷带。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让他整个人精神萎靡,再也不见当日抱月楼中的骄狂。
“下跪何人?”见来人跪倒在堂下,陈嘉运高声喝问道。
“草……草民弛虞……雍……”哆哆嗦嗦的声音,几乎说不出一句整话。
陈嘉运还未说话,望见他这副模样,纪麟却先忍不得了。
他自喉间滚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接着两三步冲到堂前,猛地跪了下去:“大人!此贼杀我妻子,手段之残忍,实乃人神共愤!望大人务必将此人处以严刑,以慰吾妻在天之灵!”
他冲得太快,凌萧都来不及拦他。此时有些担忧地望着堂上,就见陈嘉运点了点头,看样子并未恼怒。
“原告请先平身。”他沉声道,“府衙审案有固定的流程,不可草率。若你所告属实,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但公堂乃是严肃之地,尔等也须得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若再有触犯堂规之举,本官只能中断审案,先行惩治。你……可听明白了?”
“是。”纪麟咬咬牙,低声道,然后站起身,默默退了回来。
“本官方才所言,不仅仅针对原告,也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告诫。尔等可听清了?”陈嘉运又对堂下扬声道。
“是。”众人齐齐应声。
陈嘉运点了点头,又道:“原告方才已经自陈身份,本案被告随行亲属可在?”
“大人。”只见对面一行人中走出一个气度雍容,面容圆善的人来。正是弛虞氏少家主,弛虞斛。
“草民乃本案被告弛虞雍的兄长,也是弛虞氏下一任掌家之主。”他道,又指着身后众人介绍道,“这位乃是本人为愚弟聘请的秦讼师,后面几位乃是本案的证人。”
“好……”闻言,陈嘉运又点了点头,接着手下一拍,道,“原告被告齐至。既如此,那便由原告先行阐述案由。”
惊堂木落,「砰」的一声脆响,仿若击在人心之上。
纪麟蓦地抬头,深深地看了高讼师一眼。
收到纪麟的眼风,高讼师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去,先对主审及被告方拱手施礼,接着将手中折扇一展,朗声将案件经过娓娓道来。
“本月十九日,本镇抱山居客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奸杀少女事件。”高讼师朗声道,“受害女子名为贺瑜,乃是本案原告,也就是我身后这位纪公子的发妻。事发当日,约卯时六刻,纪公子在抱山居客栈,贺瑜姑娘的房外叫门,却无人应答。
他破门而入后,只见满室狼藉。贺姑娘半躺在床沿,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双目被毁,已然气绝。而凶嫌弛虞雍就躺在床里侧,全身赤-裸,正酣然大睡。”
“此案目击者甚众,被告辩无可辩。在下认为,被告共犯奸淫、刑虐、杀人三项大罪。其心之恶毒,手段之残暴,实乃世所罕见!数罪并罚,应当处以极刑。还望大人明察,还逝者及苦主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中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尤以妇女居多。同为女性,她们自然更能体会阿贺所受的痛苦,相应也对凶手更加痛恨。
陈嘉运一拍惊堂木,高声道:“肃静!”
接着,他转向堂下跪着的弛虞雍,道:“被告,原告讼师所言,你可认同?”
方才高讼师阐述案情时,弛虞雍就跟得了癫痫一般,浑身抽搐,拼命摇头。
此时听到主审问话,他更是如筛糠一般,慌乱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道:“不!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陈伯伯,你不要听他胡说!此事与我无关,是有人要冤枉我……”
“被告慎言!”陈嘉运骤然打断了他的喊冤,“本官在开堂时就已经说过,公堂之上,须恪守法规,不得胡言乱语。被告与原告各犯一次,本官暂不追究,权当警告。若有再犯,必严惩不贷!可听明白了?”
弛虞雍呆呆地望着他,足足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今日堂上的这位不是他自幼相熟的伯父,而是严正无私的主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