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194)
“正像您当年所言,您也不是看在我姓谢的份上才这样尽心待我。”
“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明白,谢氏一族的繁荣于我而言,远不及我所求之一世温暖。”
有那么一刻,谢夫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像是突然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孤独的小小身影。
他便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
但一想到谢暎为了蒋家那小丫头要付出这么多,他还是挺不甘心的,于是没好气地嘲了一句:“等你以后真‘嫁’銥誮去蒋家了,被那丫头呼呼喝喝当牛做马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
那蒋老太太的亡夫不就是么?死了连个厚葬都没得到。
说来他们家暎哥儿若不是孤儿该多好,律法既禁止“父母在,子出赘”,这小子便是想任性也任性不成了!
谢暎听了,只是微微笑笑,反语气安慰地道:“娇娇和她家里都不是这样的人。”
谢夫子“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暎看了看他,试探地笑问道:“叔祖,您一个人喝酒多闷啊,要不我陪您?”
“走走走,见你就心烦,读你的书去。”谢夫子没好气道,“当心这次没考上,连去给人家倒插门的资格都没了。”
谢暎默笑,揉着膝盖站了起来。
谢夫子瞥了他一眼,故作淡然地道:“自己去敷会儿。”
“是。”谢暎恭顺应下,然后走上来亲手帮他添了杯酒,说道,“小酌怡情,您别饮太多,我还等您到时帮我上门提亲呢。”
谢夫子吹胡子瞪他:“臭孩子,越长大越不可爱!”
谢暎笑着,转身出了屋。
***
“你说真的?!”姚之如一脸震惊地看着蒋娇娇。
后者嘿嘿笑着,有点儿羞涩地点了点头。
她和谢暎的婚事并未说定,其实本不应告诉任何人,但蒋娇娇太想与人分享了,除了家人之外,她觉得自己最不应该瞒着的就是姚之如。
姚之如则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为谢暎的魄力感到惊讶,也替蒋娇娇觉得高兴,又为自己二哥哥多少体会到了几分遗憾。
还有……一点点羡慕。
“那恭喜你了啊,”姚之如笑看着好姐妹,“谢元郎待你这样真心,你以后可不要欺负人家。”
蒋娇娇听着就有点不服气了:“我对他也很真心啊,为什么你就觉得一定是我欺负他,我才舍不得呢。”
姚之如笑了笑,伸手将她挽住,感叹地道:“娇娇,我真羡慕你们。你家里人,还有谢夫子,都没有阻碍过你们两个的感情,多好啊!”
蒋娇娇沉默了几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谢暎若不是父母双失,也不可能跟我爹爹说要来做赘婿,但他从小没有爹娘,过得也很辛苦。我都觉得我自己不该那么高兴。”
“你别这么想。”姚之如宽慰她道,“他爹娘的事又与你无关,他若没有遇见你,该经历的辛苦也一样不会少,反而能否像现在这么开心就不一定了。只要你们以后在一起好好的,就谁都没有辜负从前经历的难过。”
蒋娇娇小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内疚。”
姚之如一怔,旋即与她四目相视,不由双双失笑出声。
蒋娇娇笑罢,坦然地道:“虽然谢暎没有说,但其实我也能猜到谢夫子肯定是不同意他这样做的,说真的,我都能想象出谢夫子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可我也能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疼谢暎,倘若他执意拿恩情来相逼,谢暎虽未必会放弃我,但心里总归不会好受。所以以后,我也会好好对他老人家的,不让他后悔答应让谢暎来娶我。”
姚之如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略有些走神。
蒋娇娇察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忧愁,忖了忖,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沈子信?”
姚之如微顿,脸颊有些发红。
“元宵灯节那晚,他送了我一对耳环。”她轻声道。
蒋娇娇一听,立刻开心道:“那很好啊!他待你肯定也是不一般的。”
姚之如含蓄道:“也不好便这样想吧……”
蒋娇娇不觉得有什么,大方道:“怎么不能这样想?他也不曾私下送我什么东西啊,既只给你,那肯定就代表你在他心里与别人是不同的。”
姚之如心里其实也很明白,要说自己对此半点遐想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可她与沈约,和蒋娇娇与谢暎,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不是不想,只是有些不敢去想。
“娇娇,”她说,“我们家和你们家不同,他们家……与谢夫子也不同。”
蒋娇娇怔了怔。
“也是。”她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沈家风水不太好,沈大哥哥解试未过,竟压力大到想不开;钟大娘子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突然又没了,也不晓得受了什么怨怪,以致积郁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