龛前花(65)
他在和孽徒一番唇枪舌剑后,孤身一人长久立在暗河旁。
看着那些泛着诡异蓝光的藻萍,他一瞬间老泪纵横,下一刻忽地跌坐在地,像是一座完美的金胎从内部不攻自破,其中裂开的深深隙罅可见一斑。
他露在衣袖外的手隐隐颤抖着,像秋风中打落的黄叶,神色怆然而飘渺,喃喃道:“阿然,你当年得承受了多大的苦楚啊……”
这一日,迟向晚从漠北终于回到北州,但北州她亦不能长留。
在北州,她与父亲兄长于议事厅,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依照各自的视角分别道来。
迟向晚捡着重要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当迟凛听到迟向晚差点被右贤王觊觎时,不禁怒从心头翻涌,拍案而起:“这个无耻的狄人!”
死在乱军之中也太便宜他了,觊觎他的女儿言行轻佻,合该拉回来,用北州严明的军法好生给他上一课。
直到迟向晚反复言说,自己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迟凛的脸色才有所舒缓。
迟向晚和迟许出了议事厅,迟向晚先出去,迟许后脚跟上。
他本来飞扬的神采变得内敛,其中微带萧索,可想而知这次的事对他冲击很大。
“兄长,”迟向晚主动唤他。
“向晚,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迟许喟叹道,“为兄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冒这么大的险来到北关,更是说服父亲到了漠北。”
他眼中溺着笑意:“再也不是躲在我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了。”
迟向晚纳罕道:“我什么时候躲在你身后了?”
她分明从小到大都很独立自主的好不好。
她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地瞥了迟许一眼,如此气氛彻底活跃下来。
“好好,你没有,是为兄记错了。”迟许好声好气道。
他将手缓缓伸出去,手腕内侧朝上,轻轻与迟向晚贴了贴手腕。
他们年幼的那时候,京城里流行着掰腕游戏,通常两两一组,进行力量的对决。
因为男孩子更为调皮好动的缘故,这种激烈的对抗性游戏参与者多为男童。
迟向晚比一般女孩子更为胆大一点,她看男孩子们玩得热闹,心中发痒,便也央求迟许和她一起玩。
迟许怕掰疼妹妹的手腕,又觉得玩这种游戏有失姑娘家的温雅,于是改掰腕为贴腕,以两人配合得所,使两个手腕之间没有缝隙,为最终胜利。
虽然刺激性有所下降,但是终归是迟许独创、只有兄妹两人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只是等他们后来长大,嫌这游戏幼稚,便很少再做了。
此刻迟许重新做起这个动作,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亲切。
“等我回京城。”
迟许注视着迟向晚,缓慢而坚定道。
这句话好像不是一个安排打算,更像是一句承诺。
等到迟向晚的及笄礼到来之时,迟许重回京城,他会再次像少年时那样,带着她走马倚桥京城过,重温年少悠游好时光。
听迟许这么一说,迟向晚也好似忆起什么,眼中也染上点点滴滴的怀念之色。
她想起好友温毓秀那张娇憨俏脸,脸上笑意又深了一层。
兄长如若回京,最高兴的怕是这妮子吧。
但她没有多言,只点了下头,定定道:“好。”
“对了,”迟许想起一件要事,“圆琛法师不知身在何处?说起来我还未向他道谢。”
他这些天受伤中毒,还佯装失忆,和漠北高层斗智斗勇,耗费了大量元气。
迟凛让他好生将养几日,命手下不要与迟许说各种琐事劳他心神,是故迟许有如此一问。
昨日时间紧急,他与圆琛在皇陵二层会合后,就与他一起寻找出口。
后来遇见宋颐等人,二人对视一眼,分散行动,后来他正好遇上前来皇陵寻人的北州将士,他本来想留下来襄助圆琛的,但元度在他刚被擒到漠北之时,喂给他的软骨散还留有一定药效,于是北州来的将士纷纷劝说他回去。
迟许无奈之下,嘱咐其中一批人留在皇陵帮助圆琛后,便先行回到北州军营。
提到这个名字,迟向晚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不过在迟许察觉到之前,便已恢复如常。
“圆琛法师么,”她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他先行回京城了罢。”
迟许讶异:“按说你们是一起过来犒军的,应该一并回京才是,他怎么先行回去了。”
圆琛法师素来是最谦和周全,从容有礼的性子,这次行事倒不像他的风格。
迟向晚知道兄长定是误解了。
她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本来按理我今日清晨也是要和法师一道回京城了,只是他体贴我与父兄久别重逢,与我道可小住几日,他先行去回禀陛下前因后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