龛前花(124)
秋雨时节又逢君。
迟向晚起身, 想拥至他怀, 不料谢琛只轻轻推开道,以温柔的口吻道:“身上淋湿了,不要靠得太近, 省得沾染了凉气。”
迟向晚失笑:“我哪有这么金贵了。”
话虽这么说, 但她还是依言回座坐好。
“怎么样?”
虽然现在, 她得到的消息是,卢氏私采铁矿、私铸铁器、私通别国证据确凿,已上报天听。而现在卢氏一族正处于惶惶丧家之犬的境地。
但她还是想听谢琛亲口来讲述。
谢琛简短叙述了一下,自己在沁州的后续经历。
听到沁州府尹居然还坐着一人骑二马的美梦, 还打算万一卢氏失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想拿自己以及既安山劳工们的性命,作为筹码来要挟谢琛。
她失笑地轻轻摇了摇头。
且不说自己那时候已经离开沁州的辖域了,光是想将既安山炸毁,便是异想天开。谢琛岂会没有提早做出准备,只怕他们若是真的去炸,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炸药都是哑炮。
但话虽如此,在援兵未至,谢琛只身身处敌方府衙的时候,还是颇为惊险的。
迟向晚听到此处,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谢琛通身,确认他全须全尾,才彻底放下心来。
之后的那些,便是迟向晚所熟知的了。
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羽林卫前往京畿大营,将卢贵妃正当值的兄长直接生擒,当即褫夺其身上全部官职,押往狱中。
而此事像是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谢琛进城时悄无声息,京城和沁州相距百余里,来往书信不便。卢氏只以为他已葬身沁州,他们还沉浸在提前识破谢琛和迟向晚的喜悦中,根本不曾想到,消息这么快便会传回京城,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卢府被查封,卢贵妃一旨令下又被禁足,甚至连宫中的二皇子都吃了瓜落,因为一桩小事,挨了皇帝的责骂。
三门二姓的格局,很快就要改写了。
但不知道为何,明明卢氏倒台,迟向晚应该开心,但她却愉悦不起来。
尽管她与自己说道,卢氏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但还是难免生出,类似兔死狐悲的唏嘘感叹。
谢琛不知道迟向晚的想法,但他何等七窍玲珑心,多少能猜到一些,口中劝慰道:“卢氏不过是罪有应得,你就不要再在此事上耗神了。等到陛下查处完卢氏后,必会按功行赏,你只管安心在永国公府,等着接旨便是。”
迟向晚淡淡嗯了一声,她此刻倒是想起,芥舟子真人在沁州墨宝斋说的话。
一张俏脸立刻绷紧,她道:“先前在墨宝斋的时候,真人看到我手中的山楂饼是何记铺子所买,多提了两嘴这家铺子……”
她话说至一半,偏头去睇谢琛的脸色。
谢琛宽大的衣袖垂在膝前,“嗯,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很多东西,都不复存在了,只有那铺子那山楂饼,还依旧如昨。”
迟向晚继续不着痕迹地观察谢琛的神态,只见谢琛低笑出声。
“他是不是语意之中明里暗里表露,让你来问我。”谢琛似笑非笑,“抑或是,和你说,不要勉强我说起不愿提的往事?”
他看着迟向晚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震惊,苦笑着摇摇头,“我就知道,他会如此。”
芥舟子这人,定要给他找些不痛快才罢休。
“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亦无妨。”谢琛脸上带着飘渺的笑意。
但那笑,不是春日里的流光,更像是秋日阴雨天的云烟,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回忆的惆然,是哀而不伤的况味。
迟向晚也敛了唇畔笑意,她凝重神色,做好默默聆听的准备。
就在此时,一串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入二人的耳畔。
能找到这间隐蔽的雅间的,显然是谢琛的手下。
谢琛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外面的人进来。
那人帽檐压得低垂,他先是用余光扫了迟向晚一眼,略一踌躇,还是向谢琛附耳小声絮语片刻。
谢琛略一停顿,很快恢复如常,“打听打听,这几日宫中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消息随时过来禀报。”
那人得令,应声离去。
迟向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正在草拟诏书。”谢琛答道,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望月楼下,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繁华景象。
东市,四方珍奇皆汇于此处,因此商贩游人买者络绎不绝。再往西极目远眺,三坊之隔的朱雀大街以及皇城也可隐约望见,其势恢弘。
他收住了目光,“陛下在与阁臣商讨关于我还俗就藩之事。目前得到的消息是,打算册封我为楚王,就藩于剑南道的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