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964)
再加上有梦知预先的拜托,卫子夫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件事来,劝了又劝,让刘彻今日找郑当时喝酒。理由也很充分,李息去世,老臣四散天涯,他身边也就一个公孙贺和郑当时了,何必因为举荐人偶尔质量不好的事,让老臣寒心。
不然,若都因为举荐的人偶尔不好,自己也要吃惩罚,她岂不是要替卫青,就咸宣的事请罪?
“母后~~~”
等卫子夫再次被言思叫回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卫子夫松了松疲惫的肩膀,赶她回去,“走吧!出宫之前不必去找你父皇请安了,他今日应该是请郑大人叙旧喝酒。”
“哦。”生怕漏馅了,言思不敢多说甚么,乖乖的往外走。
卫子夫则继续伏案分析着詹事府递上来的消息,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就换少府的账册看一看,思路换上几次,再继续想着这些人给她的信。
这些人的信,都很委婉,卫子夫却仍能读出来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种会令人失望,令人难过,甚至很危险的味道。
而此刻的清凉殿,除了酒味,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
刘彻原来也准备找郑当时好好谈谈的,开始还觉得尴尬,几杯下肚,彻底放飞自我!
“朕把历法改完了!要改改年号!五年、六年都不太吉利!不好听!朕想换,你觉得怎么样?”
郑当时:“听陛下的。”
“朕还要再建个明光宫!建个与建章风格不一样的,让神仙来住,你说好不好?”
两眼晕晕的郑当时舌头都大了:“.......听陛下的。”
刘彻突然就生气了,“你从小跟朕一起长大的,怎么出去几年,就不知道怎么跟朕说真心话了?”
出去几年?一出去就是一生啊!刘彻觉得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已从英姿少年,变成了两鬓微白的老人,风霜沧桑,还能再捡起多少曾经一尘不染的坦诚?
郑当时沉默不语,刘彻本能就想发脾气,但是君臣兄弟,到底是君臣在前,自己刚刚申斥过他,一连串的问责,虽然错在他识人不明,却错不在他本人行为不端。
刘彻心软了,放柔声音道,“当初子叔和子文都是跟你一起在朕身边的,个顶个的厉害,总想去下面帮朕做些实事,朕都记在心里。尤其是在刺史和平准的事上,疏忽虽然难免,但树大招风,朕调你回来,是保护你。”
“臣知道!”郑当时闷下一口酒,他明白,刺史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位低却责重,就像是他,虽然职位不高,奏报却可直递宣室殿桌案。
嚣张的贪官歹吏,或许不怕上级官员,或许不怕御史弹劾,但一定会对自己这样,既了解底层实际情况,又简在帝心的官员,心存敬畏,就是糊弄,也一定会糊弄到自己满意为止。
在这样的位置坐久了,总觉得有千万件需要帮扶的事情撒不开手,总觉得有千万个心放不下。
刘彻担心的是自己树敌太多,自己担心的是,这段时间,朝中要有多少欺上瞒下的漏洞,他放心不下啊!
“你去丞相府待几年,在长安把你的病都好好养养,而且有子叔这个当丞相护着你,你…”见郑当时还是一脸郁郁,刘彻登时火了,“你怎么这么矫情!训你几声,就甩脸色,你给谁看?!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辞官滚蛋!”
郑当时倒酒的手蓦然停住,抬头看着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刘彻,开口说话,嗓子却有些发紧,“陛下,你还用得上我么?”
“你!”
“你废话!”
“朕有时候真的要被你们气死,就知道闷头在底下干,你怎么不回头看看多少人争着往长安来,往朕身边抱团结网!你看看你们,汲黯一个,你一个,放出去做事就跟刚出狱的罪人似的!还有…还有司马安,你们还互相监督,从不留情,你们长点脑子吧,跟其他人学学!嗯?这么简单的事,学不会么?”
郑当时笑了,摇头,他学不会,司马安也学不会。
况且,刘彻也就是这么说说,真要这么做,他第一个要自己的命。
“陛下,我看你就是闷了,才圈我在长安陪你说话!”郑当时戏谑的嫌弃道,“直说吧,都一把胡子了,还来那套嘴硬心软的别扭姿态,也不知是谁矫情。”
哼,刘彻这才显露出些忍不住的笑意来,就郑当时这天生的小胆子,稍微一吓唬就退的人,不让他出去历练这几年,别说跟自己说些放肆的敞亮话了,就是骨头渣子,都能被人啃得一点不剩。
刘彻突然就想起年少时,卫青还未出征的那些日子来,一杆银枪、一柄长剑…各种武器,都是他们这几个年轻贵公子的最爱,常常玩出花样来逞几分风流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