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480)
“为何是淮阳呢?皇后心有丘壑,做事也非草率之人,为何会举荐堂弟司马安往淮阳为太守呢?”
“右内史倒是出了名的坦直,那本宫也不绕圈子了。”卫子夫桌下的手撑着凭几,眉头也不自觉的皱起来,她虽然跟刘彻有分歧,心中依然是本能的急他所急,长叹道:“如今雪灾刚过,陛下动兵之心未改,大司农日日被责骂,为的无非就是钱财之事。陛下在币制一事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楚地私铸钱币之风最甚,淮阳是通往楚地的要塞,将来若是要改,为官者必要深谙律法条陈,且应擅官场左右平衡之术。本宫虽然只听陛下简单说过他两句,却觉得淮阳分外适合他!虽然看起来不是个肥缺,却是好机会,右内史该明白其中的关键。”
是,汲黯明白,可以说,一说到私铸钱币,他就明白了!陛下用起喜欢的人来,只有一个特点,就是绝不让他领虚职。比如这个右内史,多的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看着是风光高位,其实做起来身心俱疲,皇后真的有心了,不比他想的差到哪里去。
“怎么?右内史原来给司马安想的并不是淮阳?”卫子夫看穿了他。
汲黯也不隐瞒:“本是想着河南空缺,他去了倒也合适。”
“右内史倒是直白,不怕本宫觉得你任人唯亲?”
“举贤不避亲,臣家中做到过两千石官员的,也不少,怎么可能碰不上,有没有能力,陛下心中有数,臣问心无愧,自然不怕。”虽然如今看来淮阳和河南对司马安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机会,汲黯肯定还是更偏向河南,那里是大将军打下来的地方,刘彻分外重视,肯定比现在财政改革尚不明朗的方向上做更稳妥,但他并没有借机请卫子夫改变主意,只要有用于社稷,不该过分考虑个人得失的。“不过,于情于理,臣代堂弟多谢皇后此番费心。”
“谢就不必了,”卫子夫本来是想着今天到此为止,但看着他仍是愁结未开的样子,看到刘据也望着他纠结的样子,心下一转,就多问了一句:“有个问题最后要请教一下右内史。”
汲黯收拾好情绪,拱手道:“皇后言重,有事请讲,臣知无不言。”
“自从椒房殿修整后,我闲下来也喜欢拎着斧锯到处看看哪里的栓梁需要更换,所以这些工具自然随身携带,常用常伴,可是我心里清楚殿宇内最重要的是柱梁!我虽然不时常关注他,触碰的次数也比斧锯少了许多,但心里却清楚,若无梁柱,椒房殿定是要垮的。也是最近养病闲来无聊,常常瞎想,将来若是转世投胎,是做柱梁好呢?还是斧锯好呢?如果是右内史,该如果选?”
“这···”汲黯看了看左右两侧立得又高又粗的柱子,又看向卫子夫眼含深意的笑容,突然就明白了,治国如建屋,自己是做柱梁,还是可随时更换的工具呢?可是重臣,他早就不是了,皇子马上要被立为太子,国之未来啊!
太子之师,何等重要,陛下没问题过他,皇后,也不过是拿来当个借口,自己还算什么近臣、重臣,这两个身份早就被他看不上的人给拿走了,人家才是备选,自己连个备选都不是,如今也就还有几分不甘落后的心气勉强撑着,但是汲黯却没有分毫的犹豫,坚决的回道:“下辈子,还是做柱梁的好。”
卫子夫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对聪明的人,点到为止,若是再想不通也就真的想不通了,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付出后就得到意料中的回报。
刘据看他们聊完了,松开桌下握着卫子夫的手,起身道:“右内史,据儿还有几句话想说,让母后先休息,咱们边走边说,可好?”
汲黯跟卫子夫行礼告辞后,闻言恭敬的作揖道:“皇子客气,您请!”
据儿冲卫子夫默契的一笑,领先转身行礼出去了,母后的局都布完了,他还没有呢!
景福在门口送走刘据和汲黯才端着药走进屋里来,略有担忧的问:“皇后,这样就可以了吗?”
卫子夫似是累极,偏头趴在榻上不想动,“宗正那边有襄儿,剩下的我都安排好了,就等月皎和小锦把平阳公主顺利接回来了。平阳公主不是南宫公主,我不希望她回来之后,听人家背后议论她,而且我相信汲黯的能力,不止能控制一下据儿立太子之后,各方明面上的声音,也能在把姐姐留下来之后,什么和离、落魄的各种各样于江山社稷无益的流言给压得死死的!”
景福有些心疼她,这些日子为了平阳公主,皇后几乎都没好好休息,如今终于紧赶慢赶做完了,还不赶紧休整一下,别让皇子太过担心了,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可不能轻忽啊!“皇后,还是先喝完药再休息吧,这几日可得好好休息,不管谁来,咱们都能不见就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