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1008)
卫子夫赶紧拽回尹婕妤护在身后,这孩子怎么这么愣,急道,“让你有事也等我回宫怎么不听?快跟陛下道歉!”
尹婕妤勉强行礼,“妾身失礼!”
“你,听到了多少?”刘彻侧开一步,微微挑起眉尾,披风抖雪,乍起冰雾,阴沉沉的脸色让他整个人都分外危险。
回神过来的尹婕妤终于开始害怕了,双膝跪地飞快认错,“妾身刚来,只听到陛下大声训斥皇后,一时心急才会惊扰。”
卫子夫自己是不怕刘彻,可也怕保不住尹婕妤,行礼求情,“她要多听,也不敢进来了,陛下三思!”
可刘彻满腔的怒气,好容易找到个发泄口,又岂会轻易放过,“不守宫规,德行有失,朕...”
就在刘彻准备宣判尹婕妤的时候,刘据的声音适时在院外响起,“父皇母后容禀!姑姑丧仪吉时将至,宗亲列席,群臣皆待,还请父皇拨冗前往!另有朝中急事启奏,还请父皇示下!”
卫子夫心中也是一痛,平阳公主去世,他们这两个没心的弟弟和弟妹,竟然忘了时间,眼睛一红便上前接话,“陛下,现在平阳公主的事最重要,不管是处罚还是如何,也要想着给她积福。”
积福,姐姐,刘彻犹豫良久,长出一口气,冷冷转身,只丢下一句,“今日这院子的一切,禁!”
尹婕妤这才松了口气,叩头谢恩,“感念平阳公主生前仁善慈悲,孝礼期间,妾身一定诚心禁足素斋,无事不出寝殿,聊表心意。”
倒是真的不蠢,刘彻暂时压下了后面再收拾尹婕妤的心思,跨过院门口,才想起正事,“皇后,众人还等着呢!”
卫子夫回头看了一眼‘长平侯府’的匾额,在这么大的风雪里,都依然高悬庄重,内心的坚定又多了几分。
伸手轻拍一下尹婕妤的肩膀,卫子夫快步上前主动去揽刘彻的臂弯,“陛下,该走了,别让孩子们担心。”
这脸变得真快,“你...”
“父皇!”刘据上前行礼,顺势塞过去一个手炉,扑落他肩头的雪,关切问,“父皇冻着没有?可要先去更衣?入席前先喝口热汤吧!”
有刘据看着,刘彻也不好公然甩开卫子夫的手,反抗不得,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好好答了刘据的话之外,命他前面带路,才回头咬牙对卫子夫悄声道,“皇后,真是会装,要是人家知道你私下那个劝谏样子,哼!”
“父皇?”刘据还是亲自帮刘彻换了一条崭新的大氅,亲自打伞过来扶刘彻,“雪大路滑,难得有机会单独服侍父皇,父皇就不必喊其他人了,儿子亲自送您过去可好?”
“你倒是宽仁,怕朕问责周围服侍的?”刘彻高兴的扶上刘据的手臂,下了台阶,才顺势挣开卫子夫的手,道,“以为朕看不出来?”
刘据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凑近了刘彻几分,小声言道,“倒不是怜惜奴婢,而是儿子真希望他们多几次这样的疏忽,多给我些尽孝的机会。”
刘彻觉得心中暖暖的,往刘据那边多分过去几分力气,“朕......朕的重孙是不是该娶妻了?等你姑姑丧礼结束,朕来挑人吧,你姑姑也会为你开心的。”
“听父皇的。”
“对了,你刚说朝中有急事,什么急事?”
“儿子已先处理了,等仪典结束,再行奏报吧?”刘据嘴上不动声色的岔过去,内心却是多有担忧,等仪典结束,公孙敖没死的消息报上去,只怕刘彻又要发脾气了,也不知道父皇这身体受不受得住。
后面。
“尹婕妤,你太冲动了,不管你听到多少,都不许再提。”卫子夫在后面被尹婕妤扶着,一步一滑也不忘小声叮嘱她,“我是不怕什么,但真怕保不住你。”
尹婕妤虽然心有余悸,却不免吐露心声,“情急之下,妾身没办法,平阳公主去世,妾身真怕您....”
怕她?怕她撑不住?
不会的,她送走了那么多人,太知道心痛的滋味了。
现在的悲伤根本不值一提,只有等到几个月之后、甚至几年之后,当你心乏倦怠、神思恍惚,或者轻松快乐时,骤然想起身边再无她可分享,她也不会再回来。
那种巨大的失落和痛苦,不为人知,却如抽筋剥皮,痛不堪言。
卫子夫转头看向尹婕妤,年轻如画的眉眼,稚嫩又青涩,可这身骨头,刚直得如同看透生死的老臣,刘彻当年真是好眼光!
“其实若论得失,你为何掺合进来?大可和邢经何一般置身事外,说不定还能跟钩弋夫人争一争。”
尹婕妤委屈极了,颇有些赌气,踢了一脚雪,回头边看边说,“皇后也是卑微出身,难道忘了,若我们都不能体恤如今百姓,还要计较利益得失,那这大汉还有救么?若我真置身事外,平阳公主坚持在屋上挂的匾额才没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