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110)
裴朝露含笑摇头,面前浮现出孩子乖巧又懂事的模样。
“我会自己保护他。”话语落下,烛火亮了亮,一颗珠泪从烛身滑落。
*
一夜无话,日升日落间,已是第二日傍晚时分。
李慕的晚宴设在酉时一刻。
而直到申时末,才有世家首领缓缓而来。诸公之间自有考量,今日来了此处,是公开的行径,下月初六,再去太子处便有些难看了。故而皆是考虑再三方做的决定。
请帖自是送了八处,最后开宴之时,共来了五处高门。
李慕坐在正座上,看着殿下分坐两案的人。其实他并不在意来多少,只要有一处来便成了。左右不过需他们做个证人,接他们的口把话散一散。
如今,他还在等一人,他的兄长太子殿下。
瞭望原一战后,这是十日来,他头一回凝眸落在她厢房的位置上,似是凝神望她。
这场宴会是她要求的,亦是他唯一能做也必须做的事。
滴漏渐深,距离开宴一炷香的时辰,李禹到了。
诚如她言,李禹一定会来的。
李慕起身,离座亲迎。
寺门口,李慕恭谨行礼,李禹亲身搀扶。一路而来,兄友弟恭。
入得殿内,李慕自是谦让,请李禹于正座。
李禹三辞不得,终于坐下。
“臣弟闻皇兄数月前便达敦煌,奈何臣弟旧伤复发,缠绵病榻,未曾及时迎候,还望皇兄恕罪。”李慕转身下殿,躬身跪于李禹面前。
“六弟快快请起。”李禹愣了愣,转而笑道,“六弟何出此言,自是身子为重。孤入敦煌,公务缠身,亦未得空来探视你,你亦无妨心上。”
李慕起身,落座在李禹左手旁,持酒盏道,“太子殿下从蜀地奔波而来,我们且敬太子。”
殿下诸公来此,自是以为齐王殿下为同太子分庭抗礼,要拉拢他们,然眼下这个形式却又仿佛不太像猜测的这般。
一时皆未多言,只随他一道礼敬太子。
李禹更是除了这般猜想,心中还顾忌着一人,然却也不曾见到。只控制心神,举杯饮酒。
“薄酒一杯,臣弟的心意尽在此间。”李慕抬手示意侍者继续上酒,话语却不曾停下,“臣知皇兄同诸公皆来了此地,亦是知晓皇兄的安排,原是定了下月初六要同诸位商量结盟攻伐汤贼的大事。然今日擅自作主,请来皇兄与诸公,实乃接了消息,汤贼已派精兵疾来,怕时日耽误,故提前欲要同各位商量,还望诸公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尽力辅佐太子殿下。”
前面说了多少的不重要,唯最后一句入耳,殿下诸人不由面面相觑,连着李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慕竟是为他在拉拢各世家。
“皇兄!”李慕转首,面容真诚而恳切,仿若先前诸事从未发生过,只恭谨道,“事不宜迟,兵贵神速,还望皇兄能领我们重返长安,驱除国贼。”
这话落下,算是对前言的再次巩固。诸位家主已经明确齐王之意,本来他们来此尚有疑虑。毕竟李慕已经六年不在朝堂,纵是手中握着兵甲,但太子这些年,东宫之位甚稳,此番更是领君命出行。只是观瞭望原一战,当是齐王殿下更能掌军事,平乱世。故而两厢之间,他们尚且没有拿定主意。
却不想,这齐王殿下并无争权的念头,竟是帮着太子铺路。
大抵,兄弟间或是握手言和,或是有了其他什么交易。然这不是他们考虑的,他们只是择一主公罢了。
此间,齐王殿下让了贤,便只有太子一人。
无需再做思量。
“有酒无舞,想来是齐王殿下疏忽了。”出声的是陇西季氏的家主,“臣今日带小女同来,不若让小女为各位献舞一曲,以添愉色。”
“臣亦带了小女前来,且让她抚琴助兴。”
“臣同带小女而来,小女不才,六艺平平,只酿果酒一壶,请太子和齐王品尝。”
……
殿下人这算是入了主题,李慕笑而不语,只道,“皇兄可有雅兴?”
“国难当头,且大事要紧。”李禹谓左右言,“去取笔墨来。”
“皇兄,臣弟已备下。”李慕自饮一杯酒水,抬手示意侍者。
果然,每一步都如她所料,李禹好面近利,这般情形下,哪还肯多作考虑,定急急签下盟约。
笔墨上殿,签的是结盟书,亦是结亲书。
“等等!”殿中诸人才握笔而起,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来人莲步姗姗入殿,簪步摇,披罗裙,欺霜赛雪的脸上未着胭脂,只一点眉间花钿是金粉朱果以作修饰。
如此,却已是国色天资。
“殿下,您不过同妾身几句龃龉,便要这般伤妾身的心吗?”裴朝露盈盈泪目望向李禹,又扫过那结盟书信,委屈如饱受摧残的水中芙蓉,“什么大事为重,您分明就是为了气妾身。您要纳新人,妾身哪敢说个不字?只是,只是这诸公之女,皆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您何必为了气妾身,白白误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