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不语(6)
谁料他竟然一声不吭的开始替我擦手?!
他神情依旧淡漠,修长洁白的十指仿佛在用心擦一颗白菜,但我简直是心花怒放,我发誓我收到母后给我打造的纯金大花生摆件我都没那么开心,他或许是怕我把他当成一盘肘子煨火腿吞入腹中,一边专心致志的替我擦手,一边开口提醒我:“多有冒犯,是从前习惯了。”
哪里是冒犯啊!天哪我简直要放炮来好好庆祝这一天,今天是何时何月来着哦是三月十五,哦莫哦莫,我要将这个伟大的日子载入史册年年烧高香庆祝。
四月初三,小和尚等一众僧人进宫已满两月,我天天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装死,有时候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母后每次来看我都掩着帕子哭,哭完就扬言要去训斥小和尚,为什么驱邪驱了那么多天一点效果都没有,这哪里能行啊!于是我和张贵妃连忙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袖子,也跟着一起嚎啕大哭,哼唧哼唧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仿佛揽月楼已经变成了一个灵堂,场面十分滑稽可笑。
卿贵妃有时候也带着承安大哥来看我,今天神乎其神的说这个药方有效,明天又咋咋唬唬的说那个汤药保管好用,好像死人都能给她说活过来,我生无可恋的坐在床上听她和承安大哥一唱一和的吹牛皮,然后一起张牙舞爪的逼我喝药,这是她们母子两最团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掏空,甚至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浸泡成了中药味。
但小和尚的这件事情终究瞒不了多久,但我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要被发现,四月初八浴佛节,父皇下旨,宫里的高僧都要去为前线战死的兵将做法事,
所有高僧都要去,
都要去,
要去,
去……………
初八这天早晨,张贵妃很早很早就匆匆赶来揽月楼了,我一宿都没有睡着,倚在床边浑浑噩噩的看着她,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好几天,因为愁的吃不下饭,裤腰带都松了两圈,我可能是真的生病了,我害怕父皇他们发现小和尚还活着,那我的病就装不成了,然后就要把他送到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去,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出不了城,我上哪找他。
张贵妃看着我跟原来一样的病容,紧紧抓住我的手哄我:“阿黛不要怕,小和尚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他也算是陛下半个亲儿子,陛下是信佛之人,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听了她这番话越哭越厉害,不顾形象的拿着她的衣裳袖子擤鼻涕,还一抽一抽的喘不上来气,差点脑仁缺氧哭撅过去,父皇怎么能拿他当半个亲儿子呢,那我和小和尚不就是□□吗呜呜呜呜哇哇嘤嘤嘤。
张贵妃看着我的操作也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好像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低沉的男声打断:“见过贵妃娘娘,见过殿下。”
原来是小和尚本尊来了,我立马呜呜咽咽的擦去眼泪,以光速整理完了额前的留海,坐的如同姣花照水般,张开手臂,红着一双眼和他撒娇卖萌:“圣僧抱抱我。”
张贵妃坐在一旁,眼睛瞪的像铜铃,也顾不得袖口的鼻涕眼泪糊做一团,像看着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一样看着我们二人,小和尚显然有些不自在,手里捏着佛珠,微微轻咳了两声:“殿下,请不要戏弄我。”
早就知道的结果,但我还是忍不住“哇”的一下,像个小赖子似的哭的更大声,恨不得把院子里筑新巢的燕子吓飞,张贵妃看着我嘤嘤嘤个不停,秀气的眉毛拧作一团,头风都要发作了,他看上去也有些哭笑不得,喉头微微一滚,这才上前,哄小孩似的轻轻抱了我一下,但又因为小和尚的身型清瘦高大,我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口,差点给闷死,末了他离开时,我脸上淌下的眼泪水还隐隐约约的映在他心口的灰色袈裟上,像几条轻柔的杨柳枝暗暗撩拨我的心弦。
张贵妃一副磕cp磕到真人的思春表情,我城墙一般厚的脸皮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些羞涩,激动的想要跺脚,小和尚就更不用说,面色虽一如平时,耳朵却红的可以滴血。
我,张贵妃,视死如归的往浴佛节典礼路上赶,我腿都发软,走几步差点要跌跟头,张贵妃看我虚,她也虚得要死,一边走一边拉着我的手说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这样一对比,小和尚明显淡定多了,步子沉稳又矫健,以我和张贵妃看话本多年的经验,一致怀疑他是大悲咒听的太多,连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没了。
我像只死狗一样挪着步子,被张贵妃拖到了典司宫,到时发现席已至中场,大典中央放着烟灰袅袅的香炉,三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僧人围绕在炉边双手合十,像是在做法,父皇与母后穿着华服,坐在高位上观礼,一堆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在席边,叽叽喳喳的不停说话,赵淑妃卿贵妃携知钗承安,还有一众皇嗣,大家看到一向准时的我们姗姗来迟,目光带着些许狐疑,从左到右逐一划过三人脸庞,我低着头像只鹌鹑,如同芒刺在背,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