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似江楼月(72)
月见在老药婆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老药婆替她盖好了被子,她躺着又说:“您说了要帮我,莫不可反悔,但这空口无凭,我要您发个毒誓。”
那老药婆拗不过月见,只得拔下头上一细木簪,双膝着地,对着月见举簪发誓:“若食言或假言与姑娘,老妇当如此簪。”
说罢她便用力狠狠折断了那木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姑娘看,这样成了么?”
“只怪我疑心病重,害大娘受辱了,莫要见怪。”月见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朝着药婆行礼。
“无事,无事。姑娘好好躺着吧,且说何事老婆子我能帮上忙吧。”
月见拿出丫鬟给的胭脂盒:“您且仔细替我瞧瞧这胭脂有何异样。”
老药婆接过胭脂盒,拧开盖,凑上去仔细一嗅,有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揉了揉放到鼻下,脸上忽然大变。
“这……这东西姑娘哪来的?”
“这胭脂不是我的,只是巧,我刚好捡到,便收着了。”月见答道,“瞧大娘脸色难看,可是瞧出了什么异常?”
“老婆子我发过誓的,就和姑娘说实话吧,这里面掺了麝香的。”
“麝香?”
“没错,麝香味辛,性温,归心、脾经,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但对有孕妇人极其不利,《名医别录》记‘中恶,心腹暴痛胀急,痞满,风毒,妇人产难,堕胎,去黑黾,目中肤翳。’”那老药婆合上盖子继续说,“这东西无论外用内服都可使孕妇流产。”
月见听了这一番话后,撑着身子的手突然无力,整个人都塌下去,眼里透着绝望,一行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那……若是时常将麝香佩戴与身上会怎样?”她问道。
“女子若时常佩戴此物,时时与此接触,会导致女子不孕,不过麝香名贵,寻常人家不多见,这掺在胭脂里,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她才刚刚成婚不久,怎么想也想不通她有何种理由舍了一生幸福同那天杀的一起苦心害我。
“姑娘,姑娘。”药婆见月见发呆便叫了她数声。
“哎。”月见应着,“大娘,多谢您,那梳妆台上的是首饰你随意挑,你别同我客气,为照顾我的小心眼还叫你白白折了一根簪子,我那有你看得上,你只管拿就是,就是有这样一件事,你切勿将今日我问你只是说出去,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见过,若不小心说漏嘴了,只怕是害了您,月见会过意不去的。”
“哎哎哎,姑娘客气了,老婆子我啊绝不会同他人多嘴的。”老婆子乐呵呵觉着捡大便宜了。
“是,您是聪明的,您去吧,只管挑了顺心的拿走就是。”
“好好好,姑娘可真是个大善人啊。”她起身往那梳妆台去,也不挑拣,只往怀里塞了三四件看着金贵的首饰。
“您去吧,记着我同你说的那些别告诉他人就是,我困了,想歇会儿。”
“那我就下去啦,姑娘好好歇着吧。”药婆转身便要往外走。
“哎。”月见叫住她,“对啦,还要问您个事,可看见我身边的丫头阿苗啦?”
那老妇挠挠头,想起来了;“那叫阿苗的丫头啊,照顾您不利被王爷赶出王府啦。”
“赶出……王府了。”这一刻她恍然大悟。
那王爷果真好算计。
月见突然不愿醒了,这醒了便得面对这些令人心生悲戚之事,不过是昏过去了,醒过来怎么就什么也没了呢。
“您去吧,什么也不要说,问起来就说我好着呢,我想那位要来了。”
月见又把自己缩成一团,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觉着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之前所有的苦都抵不过这一次的伤害。她疯癫清醒过后也曾理解李琼为何不愿她生下这孩子来,以至于她觉得若是他能让自己好好生产,之后无论他认不认,她都会原谅他的,可是现在,不会了。
她似乎第一次看到这样他,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构害他人。
突然一切变得好陌生好陌生,她想起南星送来的长命锁,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是同谋,都是凶手,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不同于一般的恨或愤,也不是单纯的悲或痛,胸口那还在跳动,可突然间它的作用便只剩下跳动了。
她又想起她娘来,想起自己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可她不曾见过她的孩儿,她只是想象着,关于这些她想得太多了,所有的期待全都化为了一场云雾。
那药婆出去了,月见觉着身上冷极了,但她仍保持着双手环抱双膝的姿势不动,她在想事情。若来了旁人一瞧,这哪里有点活人的样子,且不说她穿着一身荼白,脸上血气不足,单看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透出的那一股寂静悲凉,没有一丝生气,便能看出这不过是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