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白日尽(65)
也正如这沂州府的春,无不是经历了严寒难熬的冬天,才迎来了新的希望。而也并不是如眼前这般,所有的万事万物都能从寒冬里熬过来,更有许许多多被忽略,熬不过的。
所以越是伤痕累累的时候,其实时间越是紧张,因为它不但有愈合的能力,也同样有着感染的风险,拖得久了当真是不妥。
借着今日,有关春的震撼感受,陆婉儿吩咐丫鬟玲儿不要跟过来。独自一人在田野的僻静之处,试着直面曾经的一切,有满目疮痍的不堪,也有更多温暖的记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着,甚至连嚎啕大哭她也未曾再去刻意收声躲藏。
没有得出“世上一切缘法皆如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顿悟,是因为她觉得那些回忆都真实极了,不该被否认也不该被虚化。
倘若一心只想要将过去遗忘,遗忘到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又有何存在的意义?过去既然都是虚无的,那未来又如何真实呢?或许有人会说,那你可以把好的记忆留下,不好的忘记呀?!可真正记忆里的那些好与坏,大都是连在一起的,又如何将二者完全剥离开呢?
陆婉儿想,自己“新生”的关键,许并不是选择性遗忘过去,而是要选择“放下”。心怀悲悯也好,冷静自持也罢!只有不去质疑那些客观存在的过去,才能由心放下那些或悲伤或荣耀或留恋或不舍的感情,也从中积蓄出感悟和力量,应对接下来的人生。
若喜欢这北方四季分明的春,未尝不可长久地留下来;若喜欢玲儿的陪伴,便未尝不可想法子从温府那里换来她的自由之身;若需要为了那些想过得生活,便未尝不可去经商赚钱,以用来在任何时候安身立命......
即便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沂州府,仅凭自己一个弱女子,人生也不该受限于前尘往事的自怨自艾里,更不该受限于温家那个小小的一方宅院里。哭到双目红肿,哭到声嘶力竭,哭到耗尽气力的陆二小姐,终是在外放掉那些积压许久的悲痛过后,新生了一丝可直面以后的细微力量。
微小到像那些于这浓浓春日里,也算是晚发破壳的娇嫩细芽,正拱起身上厚重的泥土,向着泥泞外的一缕阳光奋力成长。
虽还未及细细规划以后的打算,陆婉儿也不想为自己随意框定任何一种可能的人生,但她心中明了,有些事可从长计议,也有些事可早做打算。不论以后是否会常住沂州府,还是会思念江南故乡决定返还洪州城,亦或是随自己心意在两地间常来常往;这南北通商一事,都是眼下自己擅长也可行之事......
第39章 一泓风月画图间
无人对饮的温彦行,今日并未再因此而心烦意乱。
毕竟前些日,便已觉整理好了那些心绪,未再刻意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泛滥情感之后,果然是有效果的。一个人独饮了一会儿,像往常那样翻了翻书,再抬眼望着楼下已颇显精致的小院儿,虽仍不见人在,却忽有了作画的兴致。
少年时期喜欢的事情,后来常因没有时间或心性,已是许久未曾动过笔了。
不过温彦行可是名副其实的天选之人,画工上虽不能称为大家,那也是相当了得的,“临摹”区区一方小小的院子,自是手到擒来之事,只不过要想画的精细,画出神韵,再画上色彩,离了大半日的忙活,也是不可能的。
院子虽画的十分写意自然,也颇能看出作画人的才情笔触,那石桌上的热茶香气缥缈,却未见有人端坐在旁。只见院中兰花开,未见种花赏花人,此是温彦行作画时的心境,也是他心里选择的逃避与浅浅不安。
那个藏起来的院中人,还是只能在他心里,而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直到傍晚之分,天都有些擦黑了,陆婉儿才与玲儿从城外回到了温府所住的宅子。已经四下无人,就连天色黑的都看不清面目表情了,二小姐还是没有摘下头上的帷帽,听声音肯定是哭过了,且哭得很久很大声,连喉咙都哭得哑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她这么难过,玲儿想自己也只有偶尔受了欺负,想要一个娘亲的时候才会一个人躲起来这样哭过。怕是二小姐心里的事,也像这种程度的悲伤吧,想到这儿玲儿亦觉得心里难受极了,马车上忍了一路,不敢开口细问,甚至连二小姐哭过这么明显的事,都要假装不知。
回到院子里陆婉儿有些累了,于是趁玲儿先行进屋点灯的功夫,已是独自一人坐在了石凳上,任自己趴在眼前石桌上,一动也不想动。
于是,不但画已收起,晚膳都早已用过的温彦行,终于听到院子里有人进去了,然后看到房间亮了灯,本以为今日可能是见不到陆婉儿了,却听见丫鬟从房中朝院子里喊了一声:“二小姐,灯掌好了,你先进来休息!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好给你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