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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60)

只是,昨夜归昨夜,再好,今夜也不可再得。

现在他又该回去了。回去后,如何才好。若她还是醒着的,难道自己再和她谈一次地理舆图度过一夜?

束慎徽又坐良久,夜愈发深沉了,知是不能再避。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压下心中的躁郁之感,终于起身,回了繁祉院。

新房门窗内漆黑,不见光影,应当是她熄灯睡下去了。

束慎徽缓缓推开虚掩的门,入内,又站片刻,等双目适应屋内的昏暗夜光,不必借助照明了,迈步穿过外间,入了内室。

床的方向不闻半点声息。

她应已睡得极熟了。

束慎徽继续摸了进去,解了外衣,轻轻上榻,躺了下去。

他慢慢呼出了胸中的一口气,闭目仰卧片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睁目,转过头,朝他枕畔内侧望去,抬手一摸,空的。

她竟不在!

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房?去了哪里,难道还在小校场?

束慎徽立刻翻身下榻,燃了烛台,取了外衣套上,转身走出内室,穿过外间,快步到了门后,正要开门传人来问话,手停在门上。

他回过头,目光望向外间一处靠着南窗的位置。

那里搁置了一张小憩用的美人榻,榻前悬有一道帷帐,若是无人,帷帐自是收起,但此刻,那帷帐却打开了,静静垂落。

他迟疑了下,回身走去,抬起手,慢慢拨开帷帐。

他看见了姜含元。她安坐于美人榻上,长发垂落,身着中衣。

“殿下回了?”她朝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句。

“你……这是何意?”他略惊讶。

显然,今夜她是睡在了这里的。

迎着他投来的目光,她神色自若。

“殿下当还记得你的许诺,称必会遂我心愿。既如此,我便再提一不情之请。”

“请殿下容我独寝。”

她的话说得平静,但束慎徽入耳,却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被一根圆头撞钟木突然给击了一下似的,胸间闷胀不已。

他没问原因。她也仅仅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然而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无需明说,起个头,彼此便就有数。

他怯于和她同房。他在躲避夜晚。束慎徽以为自己隐藏甚深,原来她一清二楚,冷眼观着他的拙劣把戏。

今夜,她用这样的方式替他维持住了体面,又或者,也是给了她自己一个体面。

他如此的举动,于新婚之妻而言,难道不是一种羞辱?

这种被人窥破心秘给他带来的狼狈,与新婚夜无能的羞惭相比,到底那种更加令他不堪,束慎徽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

他只能沉默。向来以才思而著称的摄政王,这一刻,只能以沉默来掩饰他的心绪。

“不早了,我要睡了,殿下你也去歇了吧!”

片刻后,她朝他微微一笑。

这也好似是见面以来,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却是在逐他。

束慎徽终于开口,低声道:“全是我的不好。此绝非我本意,你勿见怪……”

“明白。”她应。

他又定立片刻,忽然回了神。

“无论如何,我不能叫你睡这里。若要独寝,也是我睡此外间,你进去。”他的语气变得坚决了起来。

“不必。我也睡不惯内室寝铺。我睡久了营房硬铺,过于松软,反而令我不得安眠。”

姜含元转头望了眼内室的方向,“殿下你用。”她淡淡道。

“我也——”他还要争。

“就这样吧!”

姜含元忽地耐性全失,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话了,一下便打断他。

他如被她这一句话给噎住,停了下来。

“殿下还不入内室?”

片刻后,姜含元再次开口,语气已是缓了回来,问。

枉他摄政王平日运筹计策,从无有失,此刻竟毫无对策,愣了片刻,无可奈何,慢吞吞地转身去了,走到那道帷帐前,实在是不甘,又停了步,再次转身。

“姜氏……”他叫了她一声。

姜含元已躺了下去,应声转头,见他搓了搓手,双目望着自己,用恳切的语气说,“你是女子,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叫你睡出去的,还是我睡,更为妥当……”

“殿下!”

“你若以为我在与你虚争,那便错了。我绝非客套。倘若我想睡在内室,我是不会让给殿下你的!”

束慎徽再也说不出话了。照她安排,回了那属于他的内室。

他在那张锦绣床榻之前又定定立了片刻,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僵的脸,慢慢地,坐了下去。

耳边万籁俱寂。他便一个人如此在内室深处的锦绣包围里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隐隐的更鼓之声,从不知是哪条长安街巷的深处,飘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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