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全部是死。”她用冷漠的声音,说道。
“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在我这边。这回就是。天要绝我,我却不能认命!士兵们的心愿,你们方才也都听到了。他们信任我父亲,信任我,愿意跟着我姜氏父女血战到底,现在眼看就能实现心愿,归乡过上想过的日子了,明明还有机会可以杀出去的,凭什么,让他们跟我在这里一起死?”
“我随将军一道!”杨虎毫不犹豫说道。
姜含元淡淡道:“崔久一个人恐怕无法带队突围,你必须和他相互配合,各自领队!这是命令!我无须人同行,多一个人,多一份累赘。”
“将军!”杨虎眼里闪烁着水光,颤声喊了一句。姜含元恍若未闻,转向沉默着的崔久。
他慢慢地,朝着她跪了下去,重重叩首,沉声道:“末将定竭尽全力,不负将军所托!”
她再看向杨虎,杨虎握紧了拳,咬着牙,终于,也缓缓地跪了下去。
姜含元示意二人起身,在地上划出自己将要冲杀出去的线路,以及他二人突围的线路。完毕,命二人组织士兵进行安排。
杨虎崔久来到士兵中间,交待了她的计划,却未提是她单枪匹马将要冲杀出去,士兵们以为是另有安排,无人起疑。
这些士兵大多来自青木营,战术素养极高,令行禁止,很快便明白了接下来的行动,记下后,纷纷做着准备,无不跃跃欲试。
姜含元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片刻后,睁眼。
杨虎回来了,静静停在她的面前。
“一切都照将军吩咐,安排好了。”他低声说道。
姜含元颔首:“你也去休息吧,准备恶战。”
杨虎低头,慢慢转身。
“等一下。”
姜含元忽然叫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自腰间拔出那柄随身一直携的短刀,递了过去,微笑道:“劳烦你,日后若是能够见到摄政王,替我把这把刀还给他。就说——”
她停住了。
想说的话,仿佛很多很多,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然而再想,却又不知该说哪一句。
——倘若还有来生,那个小卒,她愿意再次给他带路。
她的心里忽然跳出了这一句,微微出神。
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突然惊呼:“将军!外面来了一个人!”
“是摄政王!我上回在八部枫叶城里见过他!就是摄政王!”
“没错!就是他!”
“他好像受了伤!额头在流血!”
“怎的好似只他一个人!”
能被选中成负责瞭望的士兵,眼神极好。伴着他连连的呼声,外面也传入杂乱的呼啸声,仿佛是狄兵在紧急结队,马匹嘶鸣,气氛紧张。
姜含元的心猛地一跳,醒神,从地上一跃而起,奔了过去,接替士兵,探身到塞垒那个小小的四方的瞭望口,望了出去。
外面,包围塞垒的狄军阵中火杖通明,她看见对面一座相距不足一箭之地的土坡顶上,停着一匹战马,马背之上,高高坐了一人,那人一手举着火杖,另手拽握马缰。夜风极大,吹得那火把的火束仿佛呼呼作响,光芒跳跃,映得他头发湿漉漉的,脸庞有些苍白。
当真是束慎徽!
瞭望兵说得也没错,他的一侧额角凝着血迹,看起来仿佛单枪匹马,甚至就连他的坐骑,从辔鞍来判断,仿佛也是狄人的战马。
他是怎么来的?他闯到这里,距离狄军如此之近,想做什么?
她惊呆了,心砰砰直跳,还没完全回过神,便听他放声大笑。
“炽舒!可还记得本王?大魏摄政束慎徽!长安一别,今日复见!当日你落入本王之手,遭犬撕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丑态百出,最后如同壁虎自断一臂,方侥幸脱逃。听闻你后来断臂镶接铁爪,用作兵器,不知用得是否趁手?若是不便,本王可替你打造,算是赔罪!”
他居高发话,中气十足,莫说塞垒之外,便是塞垒之中,人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笑声更是随了夜风传遍四周,充满轻蔑之意。又笑声未歇,只见他将手中火把朝着对面随手掷了,旋即操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箭,拉出满弓,射来一箭。
羽箭如若挟裹千钧之力,向着炽舒咻咻而来。近旁几个亲卫扑了上去,将炽舒一把扑倒在地,他身后的一名军官躲避不及,还没反应过来,箭簇便插入了喉咙,登时透喉而出。那人被射倒在地,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嗬嗬之声。
“大魏摄政王!”
狄军士兵纷纷惊呼。炽舒为躲箭,未免狼狈,看见周围的人又纷纷扭头看向自己,目光盯着他的左臂,不禁愈发面红耳赤。
似当日那样的事,他自然不会叫人知晓,却没想到竟被人这样当众讥笑,怒火中烧,恨恨地盯着对面山坡头上的那道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这座即将攻破的塞垒,正犹豫不决,一个方才已悄悄靠近刺探的士兵飞奔而回,一边跑,一边大声吼:“他是一个人!他是一个人!后头没有兵马——”话音未落,束慎徽又发一箭,那狄兵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