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之下,高贺怎敢贸然前去上朝。
不止是他,至此时刻,少帝也未露面。
今早他冲到南门之后,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失魂落魄似的回了寝宫,闭门不出。
看这样子,他今日是不打算去宣政殿了。
毕竟是个小儿,出了这样的事,不敢去直面,很是正常。
高贺并不在意那少年皇帝此刻如何做想,他的当务之急,是应对这如同火烧眉毛的乱局。
在五更鼓后,百官聚宣政殿内等待升殿的这个时刻,高贺正在李太妃处紧急商议对策。他原本寻兰荣,他却不来,只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少帝受惊过度,他需伴驾保护,叫高贺不必顾忌,无论何等对策,他悉数赞同。
高贺当场破口大骂,知兰荣见事不妙,吃准自己还要一搏,现在躲到少帝身后去避风头了,把事全都推给自己。
他是可以,自己却真的没了退路。
他的神色阴沉无比。李太妃则是气急败坏,面带惊惶之色,厉声叱骂他无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回是你的主张!埋伏人在他入宫道上,一举击杀!如今成这模样!你是要害死老身和陛下不成?”
高贺的眼底掠过一道阴沉的杀气,手握紧拳,捏得骨节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先帝遗旨!”
朝会之上,当众宣明先帝遗旨,随后当场将人击杀。
不管束慎徽意欲何为,对于他这一方而言,刀剑既已出鞘,剩下只有白刃相见了。
事实上,那道遗旨,也是一直以来他们有恃无恐的最大的倚仗。那是一把拥有无上权威的利剑,甚至能够凌驾在当今皇帝之上的至高法宝。有了这法宝,他们便拥有正当的地位,还有可以随时发难的主动权。
李太妃咬牙:“照准!”
人手安排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一个变数,反而在于少帝。
她再想到今早少帝的反应,懊悔不已:“怪我当初大意,高看了他,竟将先帝遗旨给了他,如今在他那里!你这就随老身过去!”
高贺暗怨这老货糊涂,心里转瞬便做了决定。倘若少帝不予配合,那便休怪他强索。他见李太妃说完便喘着气,在宫人的搀扶下匆匆起了身,往帝宫赶去,自己忙也紧随在后,不料,刚到殿口,脚步一顿。
原来少帝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来了,人正立在阶前,身后站着贾貅。他腰间佩剑,神色森严。
其时前方宣政殿的方向刚又响起了一道催朝的鼓声。少帝身后的天光已是微亮,映得他的面色带了几分苍白,眉目却透着冷煞之气。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高贺竟感觉到了几分天子的威势,由不得他微凛,只得跪地拜见。
李太妃道:“陛下来得正好!事已到此地步,再无退路。须立刻拿出先帝遗旨治办了!”
高贺觉察少帝的目光从李太妃那里移向自己,再次一凛,抬身解释:“陛下!如今已是鱼死网破之局,他不可能当成没事。即便先前他对陛下还有几分假意顺服,往后他也必会发难。陛下实是已经到了危关,再不可犹豫!”
他说完,见那少年盯着自己,只得低下头,再次俯伏在地。片刻后,正当他忐忑不安之时,听到一道声音自头顶幽幽而起:“都给朕去上朝吧!今日朝会之上,管好你的人,不管摄政王说什么,一概照他意思去办,休要再争。”
高贺下意识直起身:“陛下!他要推举的姜家之女——”
“朕叫你上朝去,管好你的人,你没听见吗?“
少帝蓦然提声,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高贺一惊。
“不推她,难道推你?”他又冷哼一声,“她是不是最合适的领战之人,朕比你更清楚!不曾发兵也就罢了,战事已进行到此地步,耗举国之力,钱花了,全部铺排开了,就这么收住?你们这些到了此刻还在叫着退兵议和的人,朕不得不怀疑,不是真的蠢到一叶障目的地步,就是有心要亡我大魏!”
高贺从未见过这少年露出如此的咄咄逼人之态,心下不禁发虚,慌忙叩首:“陛下明鉴!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只是从前受过先帝遗命,担心他以战揽功,要对陛下不利,是两害相衡,取其轻而已!”
他说完,再次俯首下去,不敢抬头。片刻后,耳边除了李太妃那焦急的劝声,不再闻听少帝发声。他再抬目,见面前的少年自顾微微仰头,目光落在头顶的方向,仿佛在凝神看着什么,便悄悄扭头循着望去,发现那是耸立在殿顶上的一尊高大的琉璃鸱吻。
从这角度看去,那鸱吻之首,仿若直插云霄,俾睨凡尘。
他一时不明所以,也不敢再贸然出声,只得再次低头,心里吃不准这少年到底意欲何为,又见贾貅盯着自己,心里焦躁,不敢乱动,正无计可施,突然,耳边又听到一道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