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嘉口中的“董大人”,便是当初去东陵接谢缈回南黎的董成禄,他是谢敏朝的家臣,自谢敏朝登基为帝之后,便奉命入北魏麟都,成了管束潜伏于麟都的归乡人的少使。
春风吹着谢缈紫棠色的衣袂,日光照在衣袂边缘的金丝龙纹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泽,他咳嗽了一声,扯了扯唇,“蛮夷用了三十几载将北魏的汉人百姓置于贱奴之身份,如今要他们放弃伊赫血脉最为尊贵的论调,与汉人平起平坐,这远非一日之功。”
在北魏,汉人杀伊赫人,须以命偿命。
而伊赫人杀汉人,则只要赔款一只毛驴的价钱便能免于牢狱之灾,更可以免于一死。
这已是北魏推行了三四十年的律法。
受此律法所困的北魏汉人百姓不知凡几。
少年天子蓦地停下步履,明净的眉眼在此间天光里透着几分凛冽霜寒,“这个乌落宗德不能留。”
回到阳宸殿时,殿门仍是紧闭的。
谢缈推门而入,殿内光线晦暗,只燃着几盏灯,窗棂尽合,寂静无声。
但细碎轻盈的银铃声忽而响了一下。
谢缈掀了帘子走入内殿里去,隔着幔帐隐约望见床榻上鼓起的一团小山丘,她咳嗽了几声,在里头动了两下,也许是听见动静了,她转过头来,隔着纤薄的幔帐看见他。
“你打人板子了?”
或因伤寒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还有点气弱。
“若非是你,我该杀他。”
走上前在她的床沿坐下,少年的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小黑猫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一见他就喵喵叫着,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跳到他的怀里。
戚寸心窝在被子里,望着他说,“又不是贪墨害命之类的大罪,只是给你上个折子而已,你不听就是了,犯不着治人死罪。”
他不应声,只是拎着猫的脖颈儿将它放到榻上,然后俯身要去将她抱起来。
戚寸心却躲开他的手,裹着被子翻身到了床榻里侧,她回过头来瞪着他,很显然还在生他的气。
两个人一时就这么对峙着。
“窗是你开的。”
他看着她片刻,随即冷静地陈述。
“你就不能记得关吗?”
戚寸心红着脸,隔了一会儿才想到反驳的话。
她都不敢多回想今晨柳絮来送汤药时的那副神情。
实在是……太丢脸了。
“好。”
他轻轻颔首,伸手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进怀里,双臂锁着她,认真地说,“下次,我会记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寸心:又一起感冒了!!!好丢脸!!!
缈缈:︿( ̄︶ ̄)︿可是我很开心耶……
第117章
盛夏时节,在缇阳的大将军宋宪大败北魏敌军,北魏将领殷长岁领着残部狼狈逃至沃安境内,却收到北魏丞相乌落宗德死于涂州的消息。
殷长岁悲愤之下,引颈而亡。
两月前,南疆军首领岑琦松化解了北魏大将军吐奚浑身边的副将闻汀的灭蛊之法,闻汀几战失利,而吐奚浑不顾闻汀劝阻,强令北魏汉人军在松云城一战中打头阵,这种将汉人推出去自相残杀的行为,令南黎永宁侯徐天吉抓住了机会。
当年大黎被迫南迁时,有不少跟随谢氏皇族南迁的将士和百姓与这些北魏汉人军来自同一片故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少北魏汉人军都是被强征来的,他们从未得到公正的对待,彼时一听乡音,一忆故土旧朝,便有不少人丢盔卸甲,失了斗志。
几万汉人军归降南黎,这消息送到北魏便令皇帝呼延平措大为震怒,时逢北魏丞相乌落宗德正奉命镇压丰城由流民聚集而成的汉人起义军,枢密院院使吾鲁图等人向呼延平措进了谗言,言乌落宗德以权谋私,他一生无子,要汉人与伊赫人拥有同等地位,实则是为了他的义子殷长岁铺路,要殷长岁在朝堂站稳脚跟。
呼延平措盛怒之下,罢免乌落宗德,将其贬至涂州,并令在边关的吐奚浑将闻汀处决。
六月初三,乌落宗德于涂州服毒自杀。
近来南黎几战告捷,士气大增,无论是朝堂之上的臣子们亦或是南黎的百姓们,无不为之欢欣。
他们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正肩负着南黎收复失地的希望。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晨却落了些小雨,不知是不是戚寸心,谢缈与周靖丰等人去裴家墓园祭拜裴寄清的缘故。
柔软雨丝拂面,像是久别的魂灵在无声地问候。
徐允嘉朗声将最近几战的捷报逐字逐句地读给死去的人听,裴湘与尤氏相扶着立在一旁,眼眶都有些泛酸。
“裴公,你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