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良缘(110)
“姑父既然拒绝,那刘景还有没有再托人到府上来?”
何家势大,何尚书乃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刘景虽无官职,但颇得何尚书的喜爱。若是刘景一次求娶不成便罢手,那两家脸面上尚且过得去,若是刘景铁了心非要娶到陈月莹不可,那姑父此举无异于得罪何家。
陈铖闭眸片刻,用手按按眉心,神色带着几分疲倦:“昨日收到你姑母来信,说是刘景又托人到府上问过了。不过你姑母告诉他们月莹要到济州侍奉祖母,待明年才会回京都,婚事要到那时再议。”
这是要用一个拖字,尽量将陈月莹的婚事往后拖,但刘景既然要提亲,京都其他人家想必不会再敢与陈家议亲,毕竟谁也不会想因为这事得罪何家。
这事虽然十分棘手,但也并非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姑父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陈铖看了陆琢一眼,心中默叹口气,他怎么想的,这不是十分明显吗?不然他平白无故地在这里与他谈论月莹的婚事做什么?
陈铖的目光在陆琢脸上扫过,但看他神色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事。
他这内侄是何等聪慧之人,他方才言语中的暗示他怎会不懂?只怕他并不想娶月莹为妻。
再联想以往,虽说月莹尤其喜欢与她这表哥亲近,但陆琢总是进退有度,举止得体。
既然这样,有些话他反倒不好开口直说了。
想到这里,陈铖出口的话转了一个弯:“这事并非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先拖上一段时间,也许刘景那边就改了主意。”
陆琢默了片刻,又问道:“表妹可知此事?”
“并没有告知她。”
厅里的灯烛噼啪一声,暖黄色的烛光照在陆琢白玉无暇的脸庞上,他眼睫低垂似在思虑什么,几息后他霍然起身,朝姑父合袖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内侄还有一事未告知姑父,但已向家父家母写信禀明,我与乐安县的一位姑娘已经议亲,定亲的日子也定下了。”
陈铖语调拖长“哦”了一声,眼神中尽是震惊和讶异之色,他捋了捋胡子,忍不住问:“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家境如何?”
“乐安前任知县沈清卓之女,名为沈瑜。”
陈铖愣怔一瞬,随即猛然起身,他负手在厅内来回疾走数步,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惊天巨涛似的情绪,冷着脸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你父母未免对你太过纵容!你爹不问朝廷政事,在金陵书院倒是乐得逍遥自在,你母亲是冯将军之后,性情大度不拘小节,这两人对你找一个罪臣之女成婚竟然不在意!”
说完,一甩袖,负手转身看向厅外,对着茫茫夜色低声道,“当初赈灾银子丢失一案正是刑部审理,个中缘由我再清楚不过。此案负责押送赈灾银子的户部主事被斩首,护送监守官员被抄家流放,朝廷勒令他们此生不得返回京都。银子是在乐安地界上丢失的,知县沈清卓被流放十二年已经算是当今圣上开恩,你如今竟要与沈家扯上关系!这案子虽然结案,但丢失的银子仍然没有寻回!若你外放任满调回京都,被有心之人参你一本,说你与赈灾银两丢失一案有牵连,你如何自辩?!即便你可以自证清白,但以后升迁仕途势必会受影响!”
陈铖蓦然转身,直直盯了陆琢几眼,硬生生把“色令智昏”几个字咽了回去,冷哼一声掀袍坐下。
厅内一时寂然,烛火跳跃几下,凉风透过门帘忽地一下吹进来,火光遽然黯淡下去。
陆琢沉默一会儿,凤眸中依然没有丝毫动摇,还是那般稳重淡然的模样。
待陈铖皱着脸猛喝完一盏茶,情绪平定了少许,陆琢方才开口:“姑父,赈灾银子丢失,劫匪找到了吗?”
“这案子自然是有人证的,否则怎么结案?只是抓到的那两个劫匪押到京都时已经半死不活,虽然在供状上画了押,但不久后就在刑部监牢中一命呜呼了。”
陈铖默了默,当时审那两个劫匪的另有其人,供状他看过,上面许多内容其实含糊不清,但主审说是劫匪因受过刑神志不清,言语颠倒混乱所致。
但听到这话,陆琢却蹙起了修竹似的长眉,他此前听说的消息是劫匪未被抓获,但姑父说出的显然是另一番情况。
只是这实情听起来却更让人生疑,既然抓到了两名劫匪,为何不顺藤摸瓜将所有的劫匪一并擒住找到银子的下落,反而漠视劫匪性命且就此结案了?
似是看出了陆琢的想法,陈铖沉吟片刻,回忆一番供状的内容,缓缓摇了摇头,“这就是实情,人证物证俱在,已经符合结案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