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长公主之令(210)
霍余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他掀起衣摆,毫无犹豫地跪在大殿内,他脊背挺得很直,如青竹松柏。
一求不得?
那他就一直求,在所不辞。
陈儋唇角的笑刹那间消去,他惊得按住御案的一角,本朝三品以上官员见圣可不行跪礼,霍余身为一品太尉,哪怕早朝时也只需要作揖垂首。
这一生回来,他只跪两次,皆是为了陈媛。
其一求公主消气,其二求公主为妻。
霍余道:“臣求皇上赐婚于臣和长公主,入公主府为驸马,臣可向皇上立誓,一生只公主一人,万事以她为先,若违此言,欲领剔骨之刑!”
陈儋眼中稍泄讶然,要知,霍余乃是霍家家主这一脉唯一的嫡子,他说,他要入公主府为驸马,而非娶长公主进国公府。
许是旁人听此言,未觉有何,但陈儋却知晓轻重,他这一句,就是全然放弃了霍家。
他已经是霍家的家主,对于他来说,霍家唾手可得。
百年根基,累积的财富和权势非一言能盖之,可霍余就这么轻飘飘地放手了,仿佛放弃的只是一锭不起眼的银子。
本朝律法,并不严苛,若驸马娶公主,多年不得有出,仍会让驸马纳妾,好得以延续香火。
陈儋知晓小妹的身子,哪怕如今近乎痊愈,想要得子也非易事,而一旦霍余有丝毫对不住陈媛的作为,就自愿领剔骨之刑。
他这是将自己所有的后路全部切断,只为求陈儋一道圣旨。
一道可以让他堂堂正正站在公主身边的圣旨。
陈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怕霍余不说这句话,他对不住陈媛,陈儋也不会放过他,可偏生他说了,陈儋想不到他还有理由拒绝赐旨。
研墨,落笔,圣旨则成。
陈儋双手撑着御案,垂眸看去时,有片刻的失神恍惚,但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抬眸: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舍弃一切才求来的圣旨,切记好生珍惜。”
人言易忘,情愫易逝,今日承诺,来日听可会觉得厌烦?
陈儋不知,所以,他必须站在最高的地方,哪怕霍余生了厌烦,只要小妹一日不腻了他,他就得一日好生地伺候小妹。
一门之隔,陈媛垂下眼眸,轻轻地转身离开。
盼秋跟在她身后,觑了眼她稍有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开口:
“公主不如去皇后宫中坐坐?”
若平常姑娘家,这个时候必然要和娘亲说些体己话,可娘娘已不在世,长嫂如母,公主若有心事,去和皇后聊聊也好。
陈媛绕了下手帕,稍显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
盼秋不解:“为何,公主往日和娘娘关系不是甚好吗?”
陈媛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但是不一样的。
并非嫂嫂对她不好,而是霍余的那一番话不适合由她说给嫂嫂听,皇兄后宫佳丽三千,许是敬重嫂嫂,对嫂嫂当放后宫首位,可皇兄仍会宠爱其余妃嫔,甚至容贵妃得盛宠数年。
人总会生出比较,霍余宁愿什么都不要,也只想得一张圣旨,可嫂嫂呢?
在皇兄宿在旁人宫殿中时,嫂嫂岂不是独守空房,辛酸苦闷和寂寥长夜在这后宫中,几乎是每一位妃嫔都尝尽的苦楚。
嫂嫂未必会嫉妒她,但绝对会生出一瞬怔然。
陈媛踢了踢石子,轻耸肩:“没必要和旁人说,我们自己偷着乐就是。”
盼秋惊诧,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适才说什么?偷着乐?”
陈媛徐徐斜眸睨了眼盼秋,得意地轻挑眉:“得人倾心喜爱,难得不值得偷着乐?”
盼秋心中啧了声。
值得,当然值得。
但这话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许是因世人多含蓄,哪怕大喜,也得谦虚道一句哪有哪有。
后宫没有什么秘密,所以,很快容贵妃的那句话就传进了陈媛耳中。
陈媛高涨的情绪稍顿,轻皱了皱细眉:
“捏酸吃醋,越发没有分寸了。”
容贵妃并不知晓霍余寻皇兄何事,就敢口出狂言,若霍余寻皇兄是因何水患变故,难道也不如她后宫争宠来得重要吗?
陈媛终究转身进了坤宁宫,皇后见到她时,十分意外:
“阿媛今日怎么来了?佩悦,快将小厨房刚做好的糕点送些过来。”
皇后眼中藏着笑,她在宫中还是些许无聊的,和后妃聊天总要隔着些什么,陈媛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错,脚步一顿,原本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间。
说倒底,嫂嫂嫁给皇兄后,从未有一分亏待她。
容贵妃一事,她大可寻皇兄直说,所以,陈媛很快扬了抹笑:
“很久不曾来看嫂嫂,今日进宫,就特意赶来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