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长公主之令(144)
陈媛命人在其墓碑旁移栽了数棵梅树,总有一日,白雪红梅会落在一个叫沈柏尘的人身上。
——红梅枯了,亦会再开。
霍余心觉不对,狐疑地朝陈媛看过去:“公主在和盼秋姑娘说什么?”
什么行李?竟还能让公主对他生了心虚?
盼秋讪笑,明知霍大人对公主的心思,且公主明显待霍大人不同,她自不会乱说话。
陈媛顾左右而言他:“你和皇兄请命,是为玉清山而来,如今日日守着我作甚?”
霍余扯唇无声地冷笑,心中笃定了公主必然瞒了他何事,否则为何心虚地要赶他离开?
待陈媛,霍余向来直白,但人和人之间说话时偶尔也可加些小技巧,只见,霍余低垂了眼睑,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旁人就能察觉到他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霍余低声问:“公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些不安和无措,他一手紧攥住书本,那是陈媛让他读来取乐的话本,宽肩窄腰,青丝如墨被玉冠束起披散在身后,无端就透着股细致的颓废。
硬生生地让陈媛觉得自己欺负了他。
陈媛哑声无言,明知他在装模作样,可偏生心虚作祟,她只能抬手捧一杯茶轻抿,掩饰情绪,然后装作不耐烦道:
“谁瞒着你了?她只是在说沈柏尘的物件。”
说完,陈媛还郁闷地拧了拧细眉,只觉得这人怎么越来越娇气了?丁点的破事都要闹腾?最初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霍余看了眼盼秋,盼秋福了福身子,示意公主说得没错。
霍余理了理话本,重新找到适才读的段落,并且道:“只是沈公子的行李,公主何必遮遮掩掩。”
沈柏尘救了公主一命,谁都无法否认,哪怕霍余心中有些酸,也不会和一个死者计较。
陈媛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又遮掩般地抿了口茶水。
盼秋同样低下头,一时间室内只剩霍余的读书声,陈媛抬眸细细看着,男人迎着霞光垂眸,声音不疾不徐,和沈柏尘的清冷、陆含清的温和皆不同,冷冽清晰,似石子落入寒潭,自属于霍余。
这一刹,在陈媛眼中,霍余身披霞光。
她手中的茶喝完了,将杯盏放下,霍余只是抬手顺其自然地替她重新倒了一杯,甚至连抬眸都没有,似乎这不过很平常的一件事。
陈媛顿了顿,轻垂下眼睑。
她年幼时格外喜欢天际弦月,所以宫中至今还有着一座望月楼,她觉得夜间洒下月光浅淡,所以明月该是温和,后来许多年,她偏爱温柔的女子和男子。
后遇沈柏尘,她才惊觉,明月该是清冷挂在天际,所以,哪怕明知沈柏尘是大周余孽,她依旧待他温和,同他上香游玩,替他林中簪梅。
她自始至终,都未忘记年幼时,和父皇说的那句她想要摘月。
可如今她才似有所悟,人人眼中的弦月皆不同,可自有一轮弯月独属于她,无需她多做什么,他也会直奔她而来,盼她揽月在怀。
等霍余离开后,盼秋才松了口气,她转身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公主跟前。
陈媛抬眸,就见折纸上挂枯梅,只一眼,她就知这梅花是她途中替沈柏尘簪的那支。
盼秋显然也清楚,她悄声地问:“公主,这如何处理?”
盼秋眉眼都生了纠结,沈公子救过公主,就这么丢掉似乎是在轻贱沈公子的情谊,可盼秋心中却清晰地知晓,公主和沈公子并无私情,一时生了恻隐之心留下这东西也无甚好处。
若是方才,陈媛许是就让盼秋将这枯梅收好带回长安,她向来随心所欲,无需考虑其他人感受,但如今,她觑了眼房门,再回眸,她淡淡道:
“明日是他死后第七日,带过去给他吧。”
盼秋哑声,沈公子为救公主而死,都不得公主一丝旖念,盼秋顿时觉得这世间无人能让公主动心,可这又仿佛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扇木门,霍余维持一个推门的动作停在那里,他手中还拿着那本话本,他走得匆忙,一时将话本带了出来,本想送还给公主,结果就听见了这番对话。
果然,能叫公主对他生了心虚,又岂会是单纯的沈柏尘的物件。
他在时,公主尚不自在,如今却未选择将那物留下,霍余不知是为何,但……也许就因他呢?
心脏砰砰得跳,似快得要跳出胸膛,霍余攥了攥话本,转身离开。
翌日,霍余就在陈媛房间看见那物是什么了,一截枯萎的梅花,昨日的欣喜顿时消了大半,一股说不上来的闷涩涌上来。
霍余太了解陈媛了,前世就是如此,她常只是一时兴起就撩拨旁人而不自知,赠人红珠,夸人如皎月在世,霍余常常想,若她生为男儿,三宫六院恐都放不下她情人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