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6)
赵容蓉适时微微抬头看去,福身行礼,“安阳见过皇叔。”
她的声音温柔轻缓,一如当年轻唤眼前人陆郎时,只是话语里全然是疏离客气。
她的目光状若无意扫过那盏被人握在手中的酒盏,似有一瞬轻颤。
*
昌隆帝要为迎他回京,开设宫宴,百官作陪,玉绥自是不会开口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更何况是天子。
应是虚担了皇叔之名,玉绥端坐在昌隆帝身侧,神色自若的受着小辈们的礼数。
当年先帝收养他于襁褓之中,虽时间短暂,如今的昌隆帝当年还是太子,却比他年长三十岁,自是早已成婚生子,儿女且比他还要年长。
离宫之时,他尚才五岁,却也并非不记事。
有几位皇子公主,年幼时也曾有过往来,寒暄三两句,便算是交谈甚欢。
待到年纪尚小的几位皇子退下,他方端了酒盏,轻抿了一口,散散眼底的疲倦。
随性活了数年,对于当下场合,他尚且还有几分不自在。
“安阳,到朕跟前来。”昌隆帝开口唤道,语气慈爱,旁人一听便知所唤之人,偏得他疼爱。
这个称呼,与其他几位公主的封号对他而言,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皇室之人,他无心结交,只管应付了事。
他从没打算真随了皇帝的心思,长留在京城。他心中早有思量,待使昌隆帝相信玉部无不臣之心,他就离开京城,最好是今日宫宴结束,明日他就能请辞离京。
皇城之地,人心难测,他懒得去分辨。
偏偏这是玉绥今日第二回 听见安阳二字。
说不上是何缘由,他心神一动。
许是因为那小童生的模样可爱,口齿伶俐,而给他留下不俗的印象。
他余光瞥见一抹绛色,莲步轻慢款款而来,停至前方三四步处。
昌隆帝缓缓开口,“这是朕第五女……”
“安阳见过皇叔。”
口中称着皇叔的女子,华服着身,难掩姝色无双,额上梨花熠熠生辉,更显明媚娇艳。天之娇女,向来是如同云上之人,高不可攀,不可轻易视之。
玉绥倏然握紧了手中杯盏,错愕惊讶在这刹那蓄满了眼底,原是波澜不惊的心神,泛起涟漪,又好似层层浪潮正朝堤岸袭来。
他嘴唇嗡动,藏在心底的名字就快要脱口而出之时。
“驸马何在?”昌隆帝又问道。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起,惊得玉绥醒神。
眼前人的面容,曾几何时在梦中方可见,而今近在迟尺,从前满目深情,如今望向他的眼眸,笑意依旧却是冰冷刺骨的陌生疏离,宛若彼此不过今夜初相识。
不过一瞬,她的目光已从他身上离开。
“臣卫桓,见过玉王。”卫桓走上前来抬手作揖。
玉绥目光分得一点儿,看向上前来的年轻人,他打起精神,客气回道:“不必多礼。”
“安阳向来不擅饮酒,驸马便代为作陪敬酒。”昌隆帝一颗拳拳爱女之心,当得旁人盛赞一声慈父。
“多谢父皇。”赵容蓉真心一笑,她向来在昌隆帝面前还留着小女儿的天真散漫,“还是父皇心疼儿臣。”
她笑意浅浅看向驸马,“有劳驸马。”
卫桓照做,端起酒盏恭敬道:“臣替公主敬王爷一杯。”
“第二杯,臣敬王爷。”
今夜的酒,本是琼浆玉液,玉绥连喝两杯,却已无滋无味。
再抬头,眼前人已转身离去,他的目光随着那道倩影流转。
“羌芜,羌芜?”
“羌芜可是吃醉了酒。”
待到昌隆帝第二回 唤他名,玉绥方镇定心神,端起酒盏,看向昌隆帝,“臣敬您一杯。”
昌隆帝不疑有它,举杯与他同饮。
觥筹交错间,他看过去……
女子巧笑嫣兮,与身旁之人谈笑风生,仪容有方,贵气无双。
*
圆月高悬,月光清晖之时,芙蓉宫的热闹方才散去,恭送帝后离去,其余众人方也散去。
赵容蓉虽一杯酒也不曾饮,乘上马车时,却也有几分昏沉之意,歪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庆莲只当她睡去,取了薄毯来为她遮上一二,后自去了车外。
车厢内只点了一盏昏黄壁灯,赵容蓉睁眼,神色晦明。
车厢外,庆莲在与人说话。
“公主乏了,正在休息。驸马有什么话,不妨就在此与奴婢讲,待公主醒了,奴婢自会禀明。”
卫桓向来是傲气之人,偏此刻人多,卫国公又在不远处目睹一切,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一副情深来,“此刻,公主既歇下了,我便不多打扰。”
“我送公主至玉华门外。”
“走吧。”
卫桓翻身上马,行在车驾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