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17)
蛮儿尚小,今日公主回府不曾见她,心里头肯定会有疑惑。
庆秋温柔笑道:“当然不是,公主就是累了,她睡一会儿就好了。”见蛮儿还盯着房门瞧,她弯腰将蛮儿抱起来,朝西厢的香阁走去。
房门紧闭无声,内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
等了半个时辰,房门依旧不曾打开。
蛮儿几欲想要跑去找她阿娘,都被侍女们拦下。
她是个脾气极好的小丫头,虽是娇养着长大,却甚少会同旁人发脾气,与隔壁府邸中那几位动辄吵闹哭喊的,连公主府都能听见动静的公子小姐比起来,她脾性外放,天真可爱。
终于,又一次被庆秋给劝下,她气呼呼的抱手在门口蹲下,缩成了一小团,“你们不让我见阿娘,我再也不要和你们玩儿了。”
“我生气了。”
“蛮儿。”侍女们哭笑不得,赶紧劝她,“是奴婢的错,蛮儿别生气。”
“昨个儿国公爷叫人送来一只小木马,做的可好,奴婢让胡嬷嬷取来?”
“哼!”蛮儿扭头不理他们。
忽闻一道温柔女声,“蛮儿这是在与谁生气?”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公主。”
蛮儿仰起脑袋跌跌撞撞扑进她的怀中,委屈的不行,“阿娘,他们不让我找你。”
“乖。”赵容蓉轻轻给她拍背,“不许生气了。”
“生气伤身。”
蛮儿伸手搂住了她的脖颈,小脑袋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奶声奶气的问,“阿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阿娘没事,方才睡了片刻罢了。”
“现在阿娘不困了。”
“真的吗?”蛮儿学着她阿娘平日里,探寻她可有发热的法子,用额头抵着额头感受着温度。
好容易哄得蛮儿不再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蛮儿却依旧黏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赵容蓉哭笑不得,便领着她一道坐在窗前看雨。
蛮儿双手撑着小脑袋,问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赵容蓉耐心的给她解释,直到她睡意袭来,趴在赵容蓉膝上睡了过去。
赵容蓉取过一旁的小毯给她盖上,轻抚她的小脸,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惟愿她在睡梦之中,做个好梦,不会被惊扰。
她的温柔与爱意皆给了这个小丫头。
旁人,便再也无法给了。
庆秋轻手轻脚走上前来回话,“公主,玉禾姑姑回来了。”
赵容蓉抬起头来,脸上温柔散得一干二净,她让庆春小心抱起蛮儿回房睡,自己依旧看着窗外的雨。
此时已近傍晚,只是连绵的雨,让整个世界都呈现着一种阴沉的灰白姿态。
她听见身后脚步声接近,未曾回头,轻声开了口,“姑姑,你说,这场雨得下到何时才会停。”
玉禾抬眼看去,看见她未施粉黛的苍白脸庞上,透着一丝脆弱。
这丝脆弱有种异样的美丽,轻易的就会引起自身毁灭。
玉禾坐在她身侧的矮凳上,拾起蛮儿落在地上的布老虎,宽慰着她的信,“公主无需忧心,这雨下不过明日,便会停了。”
“那人,奴婢已经送去了,无人察觉。”
“公主且宽心,保重身体。”
赵容蓉笑了笑,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她看着连成线的玉珠从房檐上下落,砸在地上又碎的四散。
“我今天与陆湛见了一面。”
“他问我这五年过的好不好。”
“这人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素娘早死在了五年前。”
“我怎会过得不好呢。”
她堂堂一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穿用度、人际往来一概不用她操心,她每日里最多烦忧的事情,不过是今夏时节,京城里流兴什么头饰,衣裳样式。
这日子,又怎会过得不好。
当年她还太年轻,却又自负而不自知,远去江南散心,一时兴起学做湖上采荷女。用素娘的身份与陆湛相识,相知,还荒唐的成了亲。
原以为那不过是江南一梦,也自信的以为所有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素娘只需活在江南那一年,她毫无牵挂的让素娘死去。
可老天爷许是见不惯她的自负,这世上还会有人记着素娘。
可笑可叹。
玉禾微微皱眉,眉眼间沾惹上了担忧。
当年赵容蓉心烦郁郁,不想留在宫中,陛下疼他,便依了她,许她出宫散心。
左右当年无论去哪儿,都比留在京城更能让赵容蓉开心。
去江南只是赵容蓉临时起意想去看看风景,不曾打算长留。
可是谁也没料到会在江南遇见陆湛。
玉禾当年随赵容蓉出宫,陪伴左右,自然也同陆湛,不……同玉绥是认识的。
当年玉绥也不过是二十的年纪,家境贫寒,孤儿寡母的住在杨柳巷,平日里做着护送货物去往各地的买卖养活母子二人,上孝其母,下护着那些个被随意欺负的小乞儿。在杨柳巷方圆十里,名声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