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84)
零怒斟酌片刻,面上难色尤其显著,到底还是慎言启齿,说到:“我光明神域遭逢大难,本拟就此风流云散、一败涂地。天可怜见,颛公子援手甘霖,扶危济困,助我神域免受大劫,举教千百余弟子皆感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此番话都是肺腑之言,说着面朝阿颛深深一拜。
这可让他受宠若惊了,万没料到零怒传召自己竟是为此而来,一时闹得手足无措,忙俯身将其搀起,学着对方的口吻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掌门忒也折煞我了!”他为此连桡骨也折断一截,自非举手之劳,这番谦辞委实言过其实。
感恩戴德之后,零怒也未拿出什么实际好处相赠相馈,面上难色依旧,说到:“公子雨露再造之恩,鄙人无以为报,他日但凡公子言有所命,即使赴汤蹈火也不容辞。”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觉口头承诺已然做足。语锋一转,问道:“ 今日我见公子与小女颇为投缘,却不知这丫头如何与公子相识”
他说这话正中阿颛下怀,于是七嘴八舌言简意赅的将零虑与他那番经历笼统阐明,只是桃花树下一夜旖旎这一节羞于启齿,遂隐瞒不吐。
零怒听来啧啧称奇:“虑儿这两年背井离乡,我只道她一直潜身与凫灵仙境,却不知更有这番风风雨雨,实在是难为这丫头了。唉,这孩子自幼命苦,难得他人怜惜,而今费尽千辛万苦,荣归故里,却又命不久矣,即受夭殇之祸,唉,这孩子真是时乖运舛,命苦啊命苦……”他说得没完没了,仿佛零虑乃全天下最为不幸之人。
他虽夸大其词,听在阿颛耳中越是字字珠玑,每多听一句,心坎便沉重一分,待听得十几句后已是心急如焚、万般心焦,问道:“如此怎生是好阿虑所受之伤当真便棘手至斯,无药可治么?”遥想彼时,他师傅也是说零虑身患重疾,束手无策,故而才遗言他二人不远万里前往歆澜山亭前洞,寻求唯一解厄之法,可如今旧疾未去,又添新虞,且更是性命攸关。说她命运多舛,也是真真切切。
零怒却不直言相告,说道:“颛公子,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我一眼便知你对小女情深意重,你既肯为她舍生忘死,一生也定然待她一心一意。将她许配于你,我自是放心。”
阿颛只听得心花怒放,料想他突然答非所问、改口将这两桩事混为一谈多半旨有别异,是为了抛砖引玉牵出下文,遂并不接腔,静以候之。
果不其然,零怒见他并不插口,续道:“可儿女情长终究不能与命相比,倘若一命呜呼,人之身死,四大皆空。有何情爱可谈、有何风月可言”
他虽说得侃侃,阿颛也一字不漏闻在耳里,却一字不解,只听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寻思倘若零虑当真不幸,香消玉殒,他大不了横剑自刎相殉便了。眷念既去、心之同陨;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所以对零虑死心塌地,并非流连风花雪月。他同她之间的风花雪月也仅限那一夜,不过是羁绊那个人。因其生而生、随其去而去。他早已看淡生死,倘若世间没有零虑,又或他未曾与其缘起,他便成全了师傅,以己之命换其一偿生平执夙。
零怒明知他云里雾里,说道:“颛公子,鄙人曾几何时也曾年少轻狂,风流倜傥,但由于某些原因,终究未能与结发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需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些事情,泰然处之、淡然视之;莫执着、莫强求、莫怨天尤人,方可活得自在潇洒,你明白么?”
这厢阿颛不以为意了,摇头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能淡则淡,倘若不能,便随心而安、率性而为。求得则已、求不得便同赴无疆,共殁而去。”
他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零怒听来颇感讶异,不禁多瞩目两眼。但见他剑眉星目,俊泽风清,眉宇间却殊无朝气,只一缕忧郁凄凉之色萦绕而旋,容色非寻常之人所合,秉性约摸极为孤僻,看来决计难以听从旁人劝慰,与其兜兜转转,不如一气呵成直截了当的提出来,于是说道:“颛公子情比金坚,原是君子之风。但虑儿眼下情景却颇为迥异,我且相询,倘若而今有望能令小女康复,公子该当如何”
阿颛闻言心头一凛,冲口而出:“只教尚有微望,无论如何我也得设法令阿虑痊愈!”零怒点头:“可这世间万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倘若目前果真有法子,却需予以极其沉重的代价相付,你可情愿”他既有此一言,阿颛纵使再天真也晓得他已获解救之途,激动不能自已,切切道:“有何不情愿再沉重的代价也不过是以命相替。”零怒摇头:“倒也不至一命抵一命,可若说要你同虑儿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往来,他日江湖再见,也只是陌路重逢,你万万不可再行纠缠。如此也心甘情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