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105)
她终于明白那双眼神中的悲凉从何而来。
“你果然是子言暖!”
即墨飒风连连叹息,理清前因后果,他只能感慨世事无常。难怪林雾穷其十年,千方百计仍找不到他身在何方。真真是应了那一句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很在意阿雾么?”
五味杂陈中,子言暖忽然问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问题。
“她这十年过得很苦,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除了愤怒,就是对我的憎恨,毫无保留的痛心疾首,再也没有其他颜色了。她对我歇斯底里的谩骂,骂得越狠,越是犀利,就越不开心。其实男欢女爱很容易满足,我不知旁人在谈情说爱时以何慰乐,可于我而言,她活得好一点,活得欢喜一点,我就死而无憾了。”彼时,在得知林雾身中砭躏蛊时,他义无反顾的想到了这条策略并实施,也不是期盼有朝一日能苦尽甘来,只是想多陪陪她,多看她一眼,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笑颜,这是唯一的遗憾。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与她才相识多久?在乎不在乎都无关紧要。”即墨飒风苦笑摇头,面携自嘲。他何尝不愿她能开心一点,棱角少一点,笑容多一点,可他不是能给她带来展颜的人。
世间事,太多辛酸与无奈不由自主,尤其是感情与人心,就像曾经多少人为了虺雏肝脑涂地,明知自己不具那个能耐可将瑰宝据为己有,还是飞蛾扑火般争先恐后,这就是人性的不可捉摸,自己都无法克制自己的贪婪,连死亡都阻止不了。
而子言暖,他不祈求长生或者永恒,他十年哀鸿,只是想让另一个人活着。
“我知道,她还在等我,希冀有朝一日还能重逢。你说。感情容纳不了第三者,所以无法接受别人,。你说,如果让她知道我已经死去,彻底灭绝她心中的执念,那么她会不会选择忘了我?或者将我们那些回忆封存起来,让曾经的她都活在过去,然后重新开始,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另外找个合适的夫君再蘸,安稳的过完下半辈子?”
“推己及人,倘若林雾不幸身亡,你是否会伤心一场过后忘记与她的过往,然后另寻她欢?”即墨飒风不答反问,却已在反问中答了。
“世间大约不存在与我感同身受的人,所以需另当别论。我两袖清风,走在形形色色的大街小巷也不会瞩目别人一眼,只因我不了解世俗,凡尘烟火,是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而世间也没有第二个阿雾,她是我的全部。如果她不幸死去,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选择紧随其后,一同奔赴阴曹地府。你的假设是空口白言,不成立。”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与世道格格不入,也没什么理想抱负,全心全意投入肤浅的儿女情长,一生中,也只混迹于唯一一场儿女情长。
即墨飒风听他喘息有进无出,渐叙渐弱,原本如蚊似蝇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想起什么,不详之感窜上心头。再不理会他的絮叨,恐慌道:“暂且住口,话留着以后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需立即处理伤口。”
“不需要了,我脏腑原已是千疮百孔,之前一直为铁索禁锢,我要我纹丝不动,就不会恶化,阿雾每隔数日便会端一晚药膳吊我性命,以保不死。如今身子挪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尽皆移位,是彻底回天乏术了。”子言暖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正从身体里逐渐流失,像风动枯叶一般越卷越远。
可面对死亡,他脸上没有丝毫焦急慌乱,平静而淡然。
“挺好得,时至今日,也算是一种解脱。我能再活十年,是上天眷顾,捡来的时光不可能长存,总是会枯竭,已经很幸运了。”
他的死去,换来阿雾下半辈子几十年平安,他死得其所。
“你说,她真的会忘了我吗?其实我真希望她彻底忘了我,这样她不需要枯守曩昔。忘了我,她或许能活得更好。将来与别人缔结良缘,相夫教子。”
可十年的时光都没能令她遗忘,往后的时光能磨灭他的影子吗?即便是能,又需要多久?
“可是我也希望她永远挂念我,长长久久缅怀着我,将我铭刻于心、萦绕于怀。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待她更好,知道有个人被她折磨十年,知道有个人可以义无反顾地为她而死……”
喃喃自喁渐喃渐低,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思绪不停的朝往后脑补,胡思乱想,每想到一个画面,脸上便洋溢出因她欢喜而抒发的笑容,也有可望而不可即,遗憾歆羡的酸楚。但臆想中的画面开始,直至定格在某一处,黑暗的视线内,什么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