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自述+番外(14)
但碰上援军之前,我碰上了我的老朋友,乌颂小哥。
他只剩下一条胳膊,照样很猛。
还能怎么着,既然碰上了,那就打呗。
两边打得挺乱,乌颂压到我跟前,用蹩脚的汉话说:“投降、不死。”
他的汉话实在蹩脚,以至于刚开始我都没有听清。
等我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扎得挺实,还不待我沾沾自喜,乌颂反手就是一刀。
林胡的刀跟我们的不一样,是那种大弯刀。我这边都挡住了,他那边还能勾到我的脸上。
刀就架在我面前,我甚至能闻到刀锋上浓重的生铁味和血腥气。
单抗他一个,我没有怕的。
可你知道林胡他们打仗不讲道义不讲合作,自己怎么赢怎么来。我这边扛着,那边乌泱泱围上来一堆。
乌颂杀红了眼,张口就是一吼,让他们滚蛋。
可我李祝南的脑袋诱惑实在太大,听他话的人不多,我错眼一瞥,眼睁睁看着一道银光要落到我肩上。
奶奶的,折这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枪横插进来,别开了那柄刀。
要说我的心理素质还是十分好的,那样的场面,我心里竟然在想,枪不能这样用啊,下挑别住,上面不就任人宰割了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我手上的力道一松,乌颂直接抬刀,照我身后砍劈过去。他大约觉得一个人受了伤,就没有力气再行攻击了,可那染血的枪尖毫不退缩,“刺啦”一声上划,直接扎透了他的铁甲。
我回头一看,就是满脸血污的沈小七。
他身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握枪的那只胳膊抖得厉害,没握枪的手朝我伸过来。
刚才乌颂那刀劈得不轻,我不敢再借力,以枪支地,将自己抬到马上。
“援军呢?”我问。
“一支小队马上就到。”他的声音很哑,在一片嘶吼中却格外地清晰、令人心安,“大军就在二里之外。”
那他怎么单枪匹马在这?
我有些疑惑。
耳边风声呼啸,马蹄飞踏,沈小七把我护在胸前,展开双臂紧紧将我包住。
他的下巴顶着我的脑袋,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前额往下流淌。
眼前是一片混沌的血雾,耳边是刀剑凌厉的劈击,还有沈小七粗重的呼吸。
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甚至掺上了浓重的血腥气。
我有些不安,伸出手往他脸上摸,只觉满手的黏腻,抽回一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小七?”我的声音有些变调,无边无际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
我这辈子都没那么怕过。
沈小七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抚上他皴裂的手背,用力按了按:“你还好吗?”
沈小七说:“别怕。”
我还是不放心,就挣了一下,说:“让我看看你。”
沈小七不让我看,跟我说:“回去给你看,后面还有追兵。”
我一直跟他说话,他三句回答一句,都是简短的“嗯”“好”。
等到看见大军纛旗,哨兵迎了出来,我再问,他就不回答了。
他人昏过去了,手臂还是紧紧束着,好几个人上来才掰开。
军医帮他诊治,撕开破烂的铠甲和衣裳,前肩赫然一道刀伤,里面露出森然的白骨。
他就安静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眼下是深深的青紫。
军医对我说,不一定。
其他将领见我身上带伤,要我坐镇军中,他们出去收拾残局。我没有听。事实上,我只听了军医那句“不一定”,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小七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竟然这么想。
我爹时常问我他要是遇险,我该怎么办。我被问得多了,每次都能对答如流。哪些人用在哪些地方,一水儿地清楚明了。
可现在面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竟然在想没了他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能失去他。
第十一章
我看过他一眼,领兵回了乌鹿岭。
当时我已经好几天没睡了,身上的伤也没好好处理,但我就是觉得全身都是力气,脑子里像有一团火,烧个不停。
我觉得沈小七要死了。
军医说得“不一定”,但没什么一定不一定。
这么多年,我觉得一定能活的人,最后都死了。
倒是不像之前,面对长辈或是同袍的死亡,特别悲伤特别愤怒……沈小七这一棍子,敲得我有些麻木。
我觉得我也活不成,干脆把命挥霍干净,能杀一个是一个,直到我死。
乌鹿岭之战,我亲手杀的林胡骑兵就有一百多个……后来俘虏了一些,我下令全部坑杀……后来打进斥丘城,我不接受他们的投降,执意要放一把火,把所有人都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