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264)
可刚把四散的神思聚起来,那黑影又在摇晃的风光中消失,心还没泛起波澜便又沉了下去。
邀月楼初见,那样一个矫健耀眼的少年,应当占尽人间春风的,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严冬消散。
沈郁茹细细想来,竟忘记了上一次好好与他拥抱是什么时候。现在只得将头抵在膝上,幻想着身边是不是坐着他。
越是想逃避,就越有回忆不断涌入脑海。
落梅园那个策马而来,破门而入的人,前一刻还杀意满身,下一刻便抬手为她遮了飞溅到眼前的血迹。
或者是白马载着他二人驰过林间,在清澈滢滢的湖边,互相依偎着眺望干净亮丽的远山。
在济宁不依不饶地要她喊元十,豫中奋不顾身的跳进深河…
每一幕都是他奔向自己的画面,可总在要触碰的前一刻,化为乌有。
傅其章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要将爱意宣之于口,可现在那些甜言蜜语再上心头,竟比黄连还要苦涩。
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竟有什么多回忆可供品味…
沈郁茹从半梦半醒中抽离,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添了泪痕。她深吸一口气,要把心头的酸楚压下去,想带着傅其章与生俱来的骄傲走完剩下的路。
可那口冷气到了胸口,全然击破了她的意志,只能以热泪来暖。
她环住自己的双膝蜷缩起来,只占了榻上一点点位置,仿佛不想与这世间的一切接触。
人在深夜最留恋白日,还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白日。
姜斓半路被景舟拦住的事情,自然是传入了成王的耳朵。
他自来没有置于傅其章死地的想法,这回昭宁侯竟然有如此大胆,也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朝中局势骤然变动,凡是在职之人谁又能安寝。此时虽然已至深夜,但成王府寝殿里仍灯火通明。
徐值着了件柔顺的里衣,披了件玄色厚绒大氅,正靠座在榻上掐着太阳穴。
“殿下!”门口传来声音,他随即应了声:“进来。”
一黑衣带刀侍卫入殿行礼:“殿下,昭宁郡主进了靖安将军府后,再没出来。”
徐值轻哼冷笑了一声,悠悠抬起头来,眼中映着那些跳动的烛光。
凡相识之人都说沈郁茹落落大方、温婉聪慧,如今一见可是颇有主意和胆量的,下手竟比自己还要果决迅速些。
“研墨。”徐值吩咐一句顺势起身,一拽大氅往书案走去。
那侍卫不做言语地研墨,就见人铺开信纸,不假思索地写着什么,却也不敢抬眼细看。
“将这封信送去给宣平侯。”徐值并未长篇大论,利落地收笔将信纸一折递了出去。
他成竹在胸地负手而立,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生来几分算计。从答应与姜斓合作开始,等的不过便是这个时机。
虽然朝中眼下境况不好,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
翌日清晨,入宫的路上虽然陆陆续续走过上朝的官臣,可人人都入彻夜未眠般疲惫,使本就安静的甬道更显肃杀。
皇帝自“秋雨鹩哥”一案后一病不起,朝政又落到了太子手上,每日要处理诸多没有头绪的事情。
南疆南族趁虚而入,想在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分一杯羹,荀业之也是一封又一封的急报往朝中送。
昭宁侯阵前起兵的消息,景舟为保不走漏风声,先私下报给了太子。可后脚姜绰就来了军报说嘉宁大军是在与北藩交手中覆没的。
朝中人人都还道是殷渌与傅其章与北藩苦战,这才为国捐躯。
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太子为顾全大局,更是没有底气与昭宁侯正面相抗。如此一来,便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挑破此事。
不过沈郁茹半路拦截姜斓一事,他是只晓得。如果能有正当理由把姜斓就在京城,那就能有牵制姜绰的筹码。
同样勤政殿的路,已经被洒扫干净,看不出多少雪迹。可这样湿漉漉的青灰色地面,反而让沈郁茹一身素色的斗篷更为扎眼。
自从与傅其章成亲之后,她从未独自入宫过,这会儿一身冰雪之气,步步走得沉稳,引得身侧不少人投来目光。
更令人议论纷纷的,是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如羁押犯人似的带着昭宁郡主。
她也不去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望着高处的勤政殿,拾级而上。
往常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总会用尽方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可现今到了门口都没什么紧迫感,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如死水。
“夫人这是…”守在门口的小内侍忽然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求见太子殿下,劳烦公公通禀。”沈郁茹颔首作礼,不急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