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爷子停了逗弄红嘴,讶然道:“太子要带你去见平王?”
魏效春点头称是魏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道:“下次跟着去走动走动也无妨”
元潜出了兵部就去了文华殿文华殿正在修前朝史书,前前后后已经修了快四十年了,总算是到了最后一遍修正了,元潜常常过来察看
这里便遇到了另一个老熟人,贺明兰
贺明兰比元潜大八岁,今年三十出头他的父亲贺鸿曾是东宫教席的主讲,元潜以师礼待之贺鸿身体不好或不在京中时候贺明兰常常来代讲,元潜因此也叫他一声老师
贺明兰经年累月案牍劳形,又常常秉烛夜读,目力受损,平常视人时候总眯着眼睛,无端就带了几分傲气,再加上言语寡淡,用魏效春的话来说,贺明兰那副模样“老是端着”
因此,元潜与贺明兰纵使相识多年,也是近而不亲
贺明兰有个妹妹,小字千秋,比他小十几岁
本来,按照贺明兰这人的本心,是不会勉强要妹妹嫁给太子的,只是贺鸿前年没了,贺家这十几年在朝中已经折损得差不多了,贺鸿一死,贺家要不是贺明兰尚在朝中为官,差不多就要卷包袱回老家了
贺家祖上受封过一等公,落魄到如今汲汲营生,贺明兰即使向来把面子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也不得不低头求太子一回,毕竟这次关系贺家命途——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再加贺家旁系亲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如今,贺明兰只有将重振作贺家的希望放在了与太子联姻上
贺明兰第一次向元潜委婉提起千秋的时候,元潜只微微一笑,道:“我好象记得你妹妹还不满十四吧?”一句话噎得贺明兰不知道把脸搁到哪儿去好——晋朝律法,女子不满十四不可婚姻
这日向太子禀完编修的近况,贺明兰低声道:“殿下,千秋再过两天就满十四岁了”如今千秋既然满了十四,贺明兰打算再探一次太子
元潜一笑,眸子亮晶晶的,道:“那我一定会备一份礼物送过去老师对我的教导之恩我始终不敢忘怀我还记得千秋就是老师刚开始给我讲学那一年出生的吧?一晃眼都十四年过去了”言语间不胜感慨,说到动情处,拉了贺明兰的双手道:“玉沉,这些年你真是辛苦了”
玉沉是贺明兰的表字,元潜难得对他这样亲近,言语中有意无意透出的意思让贺明兰几欲颤抖,既激动又羞惭,被元潜握着手也是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怪异
元潜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又道:“我这会儿要去平王府上探病,玉沉要不要一同前去?”
贺明兰一听到平王二字,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一震,疑心太子有心试探,便小心回答:“下官与平王平日无甚来往,贸然前去恐扰了平王……”
元潜也不勉强,径自去了剩下贺明兰一人反复揣摩他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元平住的平王府是他的生父平王当年的府邸
当年元平的生父平王与德玄两人颇是龃龉不合,但当时先皇尚在,兄弟表面上还是交好的等先皇一去,兄弟两人登时翻脸比翻书还快德玄第一个就拿平王开刀,大开杀戒多亏景后从中阻挠,才救了元平性命
元平十五岁那年从宫中出来不光袭了生父的王位也搬回了当年的老府邸,稍微修缮了一番就住了起来,所以这宅子看起来仍是十分陈旧
室内也仍保留着二十多年前的布置习惯,只零碎添置了些日常用物甚至元平所居的寝室也是如此——不光屋子旧,屋里家具也都是老式的寝室虽中等大小,但是除了一床一榻一柜一屏风便别无他物,也显出几分空旷墙壁四面空空全无装饰,只有柜上摆着一只淡青色悬胆瓷瓶,插着一支开得正艳的新梅
元潜虽卧于床上,但精神尚好元潜在他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问:“怎么好好又病了?冬天都仔细过来了”
元平笑道:“可不就是大意了前两日与方梓,辞山几个人一起去郊外踏春,喝了些酒,又是骑马回来的,路上吹了风,当天夜里发的热,眼下已好多了”
元潜责怪道:“才二月中去踏什么春……”目光落在床头矮柜上的梅花上,却想着元平披轻裘跨骏马,薄醉攀花,该是何等风流姿态心思这样一番活动,连语气都不禁软了下来,又问道:“头痛不痛?有没有叫刘太医过来针灸?”
元潜清楚他身体根底,见他脸色苍白,颧骨上却有一点淡淡的潮红,知他一定是又犯了头痛的痼疾
元平只觉他的目光说不出温柔,心底有几分发颤,只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怕自己一张口便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他比元潜小四岁,小时候并不能常常在一处玩,两个人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时候只是他年纪越大越觉得元潜待自己是说不出滋味的温柔和煦,他也知元潜待人不论亲疏素来和蔼,但偏偏越是警醒自己,越是欢喜;越是欢喜,越是分不出元潜对自己与他人有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