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元平喟叹,侯医正认真道:“殿下可知病由心生?”
元平立刻笑道:“可我现时并无心结,又作何解?”
“那下官便不知了,”侯医正捻须而笑,“殿下此病只可缓缓将养,等过了这时节,应当便会好转”
上至天子,下到黎民,是人便会有心事平王张口便说心中无症结,可见是撒谎侯医正也不戳穿他,两人交谈点到为止自然最好
到了年末时候,元平仍在病中原本祭祀事务都交于贞王,这年年末时候衡光却亲自前往祭天,一点也不马虎,他忧心元平病情,因此祭祀时候格外虔诚
这一日又轮到内阁丞相集会,元平已经落了两次没去,只看了纪要,这日感觉身体有起色,便让人帮他起身更衣,准备去文华阁
衡光见他如此,自是不忍,劝道:“也不争这一朝一夕,今日也还是好好休息吧”
元平摇首:“养病懒成习惯可怎么好?”衡光见他执意要去,无可奈何,只好亲手为他披了大氅,道:“懒字怎轮到你身上……”
衡光不放心,召了皇帝轿辇,与元平同乘,将他送到文华阁
到了文华阁,众人都出来迎接衡光扫视一眼,道:“柳相为何不在?”
除了元平,内阁中其余三人,傅行是个闷葫芦;贺明兰畏惧衡光;游我存资历最浅,其他人不说话他也不会张口
最后还是元平道:“雪寒冰重,柳相腿脚不便,迟到片刻也情有可原”
衡光并不是好糊弄的人,看众人情形便知柳白原迟到已是常态只是既然元平开口求情,他也暂时不打算为难柳白原
正在此时,柳白原踉踉跄跄到了
原来前夜落雪,柳白原彻夜饮酒,赏乐观雪,直到凌晨才胡乱眯了一阵,自然耽误了正事
衡光一看到柳白原步态蹒跚,就知他宿醉未醒待得柳白原一张口,那酒气人人都闻到了衡光蹙眉,只冷淡道:“柳相果然是老而弥坚”
言罢甩袖而去
元平心中暗暗叫苦,他知衡光心中一气柳白原渎职,二气众人尤其是自己为柳白原掩饰开脱
柳白原从前虽然偶有迟到,但从不曾像今日这样丑态毕露元平自己也是大吃一惊,不及向衡光解释
柳白原却对皇帝态度毫不在意,仍大大咧咧往首席一坐,招呼大家坐下议事元平目光一暗,心中若有所悟,正巧游我存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了然了
待得议事完毕,只有贺明兰忧心忡忡,对柳白原道:“柳相最好是尽快去向皇上赔罪……”
柳白原喝着浓茶,不冷不热道:“玉沉费心了”
到了晚间,衡光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元平禀议事的结果——跟罗刹国合建火器场的事情已经在谈判,但因衡光开的条件十分苛刻,朝中还需派有分量的大臣出使罗刹,内阁讨论之后,定下是由游我存前去
衡光听了,道:“可以游我存擅交游,长口才,又美仪容,出使他国定能不负使命”
元平道:“正是如此”
衡光又看向他道:“今日柳白原,做戏做得过了”
元平这才心头一松,道:“你也看出来了?”
衡光道:“起初没看出来,过后想了想便明白了柳白原二十六岁入朝为官,历建宏,仪旭,德玄,再到如今,经历四朝,什么样的帝王心思,他揣测不出来?恐怕也是看出来我无意让他在内阁中待太久了”
元平道:“那他主动求去便好,何需弄得这般难堪”
衡光笑道:“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做官太久了,朝中地方均有学生,学生又有学生,一张网结得死死的,他的进退已不是一人事情他想退,别人不准他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元平听衡光语气中颇有几分同情之意,便问:“你打算如何?就拿醉酒误事做文章,罢了柳相?”
衡光温和一笑:“哪能那么便宜他……趁这好机会,正好给你立德”
元平一怔,立刻拿袖子掩住口鼻一阵猛咳衡光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待元平止了这阵咳嗽,移开衣袖,上面却是腥红点点,衡光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只亲自端了药给元平,仔细看他服下
直到过了新年元平的身体终于好转,果然像侯医正所说,过了冬时便会好转
衡光心头大石落地,在朝堂上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二月中旬向柳白原突然发难,亲自罗列了柳白原的十大过,其中最严重的便是将去年皇长子中毒的所有责任推到柳白原身上,斥责他尸位素餐,监守无力,渎职负恩
其实衡光这番斥骂中,有大半确是实情柳白原是出了名的顺风倒,还有人给他编个诨号叫柳轻薄,不是说他是等徒子,而是说他在官场中如轻薄柳絮,哪边势大倒哪边因此才能立官场四十年而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