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71)
金枝叠好被子草草洗漱后,继续拔野菜。
她正弯腰摘着马齿苋,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把:“我摘的。”
金枝抬头,却见是掖庭里一位女子。
她鹅蛋脸,形容虽憔悴但仍隐约可见美貌。
她冲金枝笑笑:“我叫云岚,是原先宫里的宫娥,应着失手砸了圣人娘娘的紫檀梳妆匣被罚到了掖庭。”
金枝也冲她笑:“我叫金枝,是……是现在那位官家的……。”
灭门仇人?
她想了想:“羁押犯人。”
云岚有些怜悯。
又挥手叫来其余几个姐妹互通姓名:“我们是犯了错的宫娥,那边几个姐妹是先帝后妃。”
金枝点点头。
他们境地是尴尬了些,这辈子复宠无望出宫无望,只能在这缺衣少穿的掖庭度过寂寂一生。
又一想,自己比别人好惨呢,好歹人家还有一生。
她索性不想了:“这庭里不少能吃的野菜,你们随我一起采摘吧。”
云岚她们要么小小年纪就入了深宫要么出身宦官世家,竟然都不会摘野菜。
金枝就将她们小心辨认:“这长着锯齿样叶子的是婆婆丁,开白花的是荠菜,梢叶似鹤嘴的是苦菜。”
云岚她们很快就便采了两捧。
蔡狗子过来时就被吓了一跳:
原本沉寂的冷宫此时热热闹闹。
春光正好,院里后妃们居然都从屋里出来了。
有的低头采摘野菜,有的围着金枝让金枝分辨,有的采了野草非要说自己采了野菜,被同伴揭穿气得吵闹。
整座掖庭吵吵闹闹,哪里还有从前死气沉沉坟墓的感觉?
这可真是……
蔡狗子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
金枝见他过来,笑嘻嘻招手:“带什么好东西了?”
蔡狗子这才回过神来,将身后之物拿来:“是些被褥。”
今日一大早,王德宝就将他叫去,命他将掖庭里的被褥都补齐了。
蔡狗子想起昨夜金枝抱着的被褥,似乎懂了。
别说,这位胆子还真大,真龙头上都敢揪胡捋须。
宫娥后妃们欢呼起来。
这么多年,她们的眼睛第一次重新又有了光彩。
金枝笑眯眯捡起那捧采错的野草:“这也别扔,这是茜草,回头染染衣裳。”
那位名叫虹霓的宫娥得意叉腰:“叫你们瞧瞧,我可没摘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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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几日蔡狗子再来时,就见原本各个月白的中衣此时发生了变化:
有人衣裳角是茜红蝴蝶图案,有人背后是一个硕大的茜红牡丹花,有人纽扣全是茜红,最朴素的衣袖也是一圈茜红缠枝花纹。
金枝志满意得:“不错吧?这是我们昨夜借着月光晕染的。”
原本掖庭内触目可见的惨白登时烟消云散。
冷清清的掖庭此时院里有人摘野菜,有人染衣裳,有人摘茜草,还有人清扫院落。
有说有笑,笑语晏晏。
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后院,又像汴京城里街巷间的大杂院。
怎么也不像是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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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样也能遇到有人看不顺眼。
第二天金枝正在花园里拔野菜,就有人大摇大摆走进掖庭。
她纳闷。
出去瞧个究竟。
居然是个黄门内侍,后头还跟着两个小黄门担着成堆的衣裳。
那黄门内侍山羊脸,高颧骨,老鼠眼,说话一脸的跋扈:“这些衣裳你们速速洗了,明天来拿。”
云岚小声在金枝耳边说:“这人叫黄如晦,从前圣人娘娘跟前的红人。”
虹霓则不客气的多:“是个出了名的贱坯坏种,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显然这掖庭里其他人也这么想,其中就有位太妃不客气:“黄如晦,我们掖庭不归你管吧?”
黄如晦似乎没想到在掖庭还能碰到刺头:“哼,掖庭的罪人,谁敢反抗?”
他示意小黄门将衣裳放下:“你们好好洗。”
有几个后妃咬着嘴唇,有人眼里噙泪,有人狠狠瞪着他。
黄如晦很满意:他欺软怕硬惯了,这些掖庭的妃子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还不可着劲儿供他使唤。
谁知他不堤防,就挨了重重一记。
他抬头,却见个小娘子正单手叉腰瞪着他:“还不快滚?”
她另一只手正扶着一柄扫帚雄赳赳:
“告诉你,我可是个死刑犯,横竖都是死,还怕你不成?”
市井巷陌她见多了这种欺软怕硬的流氓。
若是原先定要送酒送礼好好周旋。
可如今也没几天活头了,还迂回个甚?
黄如晦指着她:“你!你!”
“你什么?”金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给他一下,“快滚。我不信杀了你还能砍我第二次头?”
黄如晦吓得往后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