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60)
“喂。”孟无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果然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机械地扭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望,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只不过瞪着的对象从门变成了她。
“你……”
孟无谙刚打算开口,他便对着她一声呕,幸好只是干呕,眼见着他还打算再来一次,她连忙将他的脑袋掰转朝另一边。
这次不是干呕了,贺承霄从床上跌下来,跪倒在地上呕吐起来,吐了一地的酸水。
这时候她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熏人又难闻,但她看他吐得挺难受,便帮他捋着头发,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
等吐完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巴粗重地喘气,眼睛也红通通的,看着挺吓人,她也不知道怎么照顾酒醉的人,将他扶到床上,扭了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便坐到一旁,看他躺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睁着眼,她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便想试着跟他聊聊天。“你、你还好吗?”
……
贺承霄突然一只胳膊立起来,手指着房顶,孟无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还没回过头来,便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
孟无谙浑身鸡皮疙瘩,僵硬地回过头去,听着贺承霄将元稹的《离思》一字一句地吼出来。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他的声色本就低沉,现下又带着几分醉意,吟咏这首伤春悲秋的文人诗,颇带着几分诡异。
吼完,他才将一直举着的胳膊放下来,随手一摸,摸到了几颗红豆,放到嘴里嚼。
她以为他也会被硌到,然后像她一样吐出来,不想他就那么嘎吱嘎吱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慕春遥探身过去问他,“好吃吗?”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迷迷糊糊哼哼了两声。
她便使坏一般,抓了一把红豆,塞进他嘴里,眼见着他两颊鼓鼓的,撑得整张脸都圆了不少,眼睛也亮晶晶的,竟然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果然嚼不动了,却也不肯吐出来,手一扬,似乎要什么东西。
孟无谙便去到了杯水,放到他水里,他躺着喝了两口水,脸颊渐渐瘪了下去,又恢复棱角分明的样子,看来是将那些生红豆全部咽下去了。
红烛被风吹熄了一只,孟无谙重新点上。
“其实,我不喜欢这首诗。”她听见他说。
她想也是这样,他这么粗武严正的人,应该不喜欢这种婉约派吧。
“我只喜欢里面的两句诗。”他接着道。
“哪两句?”孟无谙来了兴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翻了个身,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这次没有用吼,而是极慢极慢地将诗句念了出来,没什么深沉的感情,在她听来,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迷茫之感。
孟无谙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似乎他与她之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但她又很难过,因为这种默契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她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过了很久才小声道。
第32章
那之后贺承霄背对着孟无谙,一直没有再说话。
她早就困了,也就没再管他,扯了被子在喜床的另一边躺下,也背对着他,顾自睡去。
这喜床大得很,睡得下五六个她,可是她伸展不开手脚,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小团。
睡意朦胧间,烛火晃荡着她的眼睛,她才想起来没有熄灯,可是她懒得起了,便在烛光摇曳间渐渐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很香,一夜无梦,早上被洒进屋子的阳光光线照醒。
她揉揉眼睛,又赖了一会儿床,才悠悠地坐起来。
睡眼朦胧地四顾,身旁的贺承霄果然不见了,他睡得那一边床铺被理得整整齐齐,昨天他吐的酸水印迹也被清理干净。
她走出屋去,一时不知道该干嘛,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她便打算先弄点吃的。
问在檐下扫地的小厮:“厨房在哪?”
“公主可是想进膳?只管吩咐小的……”小厮放下扫帚,朝着她弯腰行礼。
“不用。”孟无谙打断他,道,“我自己去便可。”
小厮便为她指了厨房的方向。
孟无谙据小厮所指,转过拐角,又走了几步,看见贺承霄在庭院里练剑,轻衣短束,长剑劲利,她站的位置,与他相隔十数尺,可也被他回身带起的剑风给扫到,刚梳好的头发又散下来几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