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133)
孟无谙看向了崖边的海棠树,叶子茂盛,在寂夜里借着清风悉娑地摇动着。海棠花还未开。
她呆呆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刚想举步往前走,就有一个破旧的灯笼架子滚到了脚边。
她拾起来,想到了当年苏德送她的蓝色灯笼。
想到在闹市之中,她轻轻吟诵起那句诗,他拉着她躲避追兵,她请他吃虾饼、教他开扇子……
想起那些年海棠花香淡雅,炎热的夏,她钻进居辞雁怀里撒娇,笑闹着、和他看旖旎的晚霞……
恍若隔世。
原来她已离家三年之久,就快要有四年。
三年前,她只有十七岁,如今,她的二十岁也已经悄然逝去了。
孟无谙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一间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小屋。
塔娜默默地跟在后面。
“汪,汪,汪……”将要进门,鸡笼后忽然传来几声微弱而充满警惕性的狗叫。
孟无谙缓缓地蹲下身,就看到杂物后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夜色里,怯怯地盯着她看。
“小黄狗?”她轻轻地、试探性地唤。
“小黄狗?”
才唤了第二声,它便出来了,摇着尾巴,欢快地扑进她怀里。
孟无谙将它抱起,动容道:“还记不记得姐姐?记不记得姐姐?”
它舔了舔它的下巴,以作回应。
孟无谙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一遍遍地抚摸着它柔软光滑的皮毛,哽咽道,“你没死,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塔娜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心中骇然,她怔怔地看着孟无谙,心里大致明了:也许,她是知道一些事情了。
两人上山时也是打着一盏灯笼的,塔娜提着,陪孟无谙进屋,一盏一盏地点灯,点亮了每一盏灯,也走遍了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她们,空无一人。
屋子重又变得亮堂堂的,灯火通明。
其实她们点灯时便已经走了一遍了,孟无谙又重新把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走了个遍。
“师父?……师父!……师父……”
她一遍遍地叫着,一遍遍地寻找着,可是没有,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屋内一切摆设如常,甚至连灰都没有落,几乎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厨房里,不再有盛满的清水和劈好的木材,不再有果蔬菜食和水槽里没来得及洗的碗……
有人打扫,却没有人住。很久了。
孟无谙在找了第三遍无所获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她全身都没有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寂。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塔娜看着孟无谙蜷缩在床榻前的地板上,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地上很凉,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劝她起来。
可是今时此日,她知道她需要一个可以安顿的地方来存放飘荡零落的灵魂,需要用最便捷的方式好好休息。
甚至身体康健与否,也可以成为次要的事情。
因此她没有劝,反而也坐在了地板上,抱紧了她的身体,像两年前,在北泽的高塔上,她们相拥取暖一样。
“公主,没事的,没事的……”塔娜轻轻摩挲着孟无谙的胳膊。
“师父是出门办事去了,我在这儿等着他,他很快就会回来。”孟无谙打断塔娜,言语喃喃,又带着几分笃定,眼神却是空洞异常,无半分光彩。
“嗯,他很快就会回来,塔娜陪公主,一起等。”塔娜眼波微动,眉间若蹙,柔情似水。
居辞雁。
塔娜从孟无谙的口中听说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甚至已经非常熟悉了,她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清楚他对她的重要意义。
只是,凭着直觉和推测,她大致明白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塔娜都能推算得出的事情,孟无谙又怎会不知道。
只是,不愿去相信。
哪怕事情尘埃落定,也要欺骗自己,不然又该如何面对至亲的离去。
对她那样好的一个人,保护她、照顾她三年的亲人,突然就和她永别了,突然,他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叫人怎么接受得了?
更何况,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塔娜的心中也在幻想着、期盼着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孟无谙的一生,过得太苦了。
莫说她们情同姐妹,便是从来不相识,也没法不对她的事迹感到同情。
长时相伴,塔娜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一般难受。
她很担心,她承受不了那一重击。
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着她,哪怕,这样并不能分担她那巨大的痛难,但至少,孟无谙不会是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可是没有想到。
终究,连塔娜也不得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