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辞(217)
纾饶见过更惨的骨肉相残,对此也司空见惯。
“可陛下还是起了杀你之心,你南去那一日就是侥幸中的万幸。”
王谊回忆着那时:“陛下以为我和珅儿已经恩断义绝,再无人能牵制我。其实那时连我自己也是如此以为。”
之后之事纾饶皆已清楚,如今才算通明了所有迷雾。
“可我还是没想到,陛下会因珅儿的祈求搁置我的处决,纵然他长着一颗帝王之心,也对珅儿生出了恻隐。”
纾饶沉重又酸凄,方才咄咄逼人的狠戾已不见。
“陛下的犹疑有一就有二,驸马前段时日就心事重重,是不是已经察觉了异变。”
他隐隐想起前几日种种迹象:“该不会那两回晕倒,也是有人做坏吧?”
王谊仰望着烈日,试图龟裂眼中的泪光。
“那些大夫皆说我是肝火过旺,血气不稳之症,可是小症积久便是大症。”
纾饶心哀:“陛下想让你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猜测太过可怕。
那日焚毁的书籍也是为逼他犯病,此刻召庾善回京,更是有意挑起他与珅儿的情变,他又想起那年皇帝对珅儿说的那句……
“昭爰的死活于我已无意义,我不愿再招摇。君要臣死,臣死便是。”
纾饶知道,他心里还是最惧珅儿察觉出什么异样,当年之事与今时之隐皆该永远埋葬。
只是为今他仍有一个疑问。
“陛下既已放过你,今日是因何事又起了杀心?”
王谊漫上迷蒙之色:“也许是我……又让他觉察到不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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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闲步于花庭间,久久未歇,一旁的皇后也不知他在思索何事。
王谊一直想不通的那个疑惑,究其缘由还是由他自己。
南归之后,他悉心栽培了属于他的势力,又擅自处决异己,一个不安分之人,怎会令一个多疑的皇帝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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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飞舞着蜻蜓无数,珅儿在繁花簇簇间,回想起着那年初遇王谊时。
或许她已在学着适应今后漫长的孤寂……
衿若今日没有长发,也无彩衣,只身来到驸马府。
犹疑了许久,她终于勇敢站在珅儿身后,一步步上前。
珅儿回神,扭头看向她,依旧一副慵懒无力的模样。
“怎么不乖乖待在寺里,我如今阴晴不定,不知哪一刻就会牵连你。”
她这时候还顾念自己……为了这份好,她有了足够的胆气跪下。
珅儿的眼眸忽的随之沉下。
“珅儿……”
珅儿无神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解之心却隐隐发凉。
她弯着手指轻触她的额头:“跪下干什么。”
衿若的心跳乱成一团,几乎已经感觉到珅儿的阴骇之气正侵入自己的身子。
“是……是我,我拿给祉幸的那个碗……放过黄芪。”
泣语决伤,却清晰的看见她眸中浓汇的戾色,甚至感到额头上的力量一点点加重,骤起的畏惧压迫得她开始痉挛。
珅儿的神情逐渐狰狞,五指张开钳住她的头。
“你是不是又在戏弄我?啊!”
阴狠之语宛若噬血的刽子手。
“这两日我没空陪你玩儿……你又想别的招数了是不是!”
衿若被她狠狠扔在地上,无力闪躲,整个摔在地上,脸与地面急速擦过,眼角刹时划出一片伤痕,痛的她眼泪不止。
只是心尖的疼比眼角的伤口更深,她只有不停的念着一句:“你原谅我……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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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儿将自己关在屋里,瘫坐在地一整夜,黑暗中她拼尽全力恼恨自己。最亲近的衿若,亲自挑选的祉幸……都在一刀刀割裂她的血肉。
王谊醒来不见珅儿,问过侍女才得知她在别院待了一晚。
房门打开,珅儿放下手臂皱着眉,满面憔悴。
“你醒啦。”
王谊看见眼前的一切忽生割心之痛。
“该清醒之人是你!”
清晨的迷蒙被怒斥刺裂,珅儿心知自己的模样有多颓然,收回目光时泪痕已无措滑落。
可她满身的悲伤只让王谊感觉疲累不堪。
“最后一月,你就要我见你如此靡废吗?”
珅儿擦掉泪痕,久久地留给他一道沉寂的背影。她不说话,是因说出的尽是悲伤之语,倒不如不言。
空余的沉寂令王谊心绞,他知道,这些时日珅儿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侧身都是眼泪的决堤。
他扭头望着屋外的烈阳,有一束光悄悄流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