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佛(137)
城邦内外,伤亡颇小,比之外头的风平浪静,倒是王宫里陷入了苦战。
就在二刻前,在阔延孜震怒狰狞的神色里,他亲手割下了自己王叔的头颅,并纵马去了两军阵前,用那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平息了即将发生的混战。
成大事者须得狠,这一句,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未学佛之际,就已经为人耳提面命深入心扉了。
看着犹自瘫坐在地的女孩儿,提耶敛下眸子,眼下投出一片阴翳。自从十二年前凉皇入侵后,西陲诸国就再也未曾长久的太平过。
从本心上来说,此番事变,提耶知道非是为了眼前人所为。
方才他站在城楼上,望见王廷内外远近的万家灯火时,顷刻间冲散了弑亲的不安。
眼前的这个女子,在菖都城破的那一夜,见到她血污满身地跪在军阵前,那一刻,多年的压抑的虚无怀疑尽数爆发,沉寂了二十余年的心海再也无法平静,他知道,终其一生,也是放不下她了。
“是我来晚了。”他上前俯身,伸手试探着拢过那一层透湿贴了耳际的短发。
何止是来晚了这一刻,这一路足足四个月,他都放任她身陷险境,先是为奴受欺,后是等来了江都王的信使,又传出了联姻的消息。
两种煎熬里,他分不清哪一种更艰难些。
唯恐惊动了地上面目苍白纤弱的人,他压下眉宇间的热烈涌动,只是温声说清了城中内外情形。
“都过去了……宁儿前日就送出城了,待城里诸事都料理定了,我会差人将她送来。”
听到冯宁的状况后,江小蛮终是有了反应,她浅淡得应了声,继而垂眸作出颇为疲累的模样,开口轻轻说了句:“好冷,我想一个人去歇一歇。”
盏茶的功夫,殿中狼藉尽撤,可她似是有意对峙着,连一片衣角都不愿让人触碰。
城中究竟还有些乱象待人收拾,提耶只好留下两个心腹的侍从陪着,让她只管安心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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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末时分,龟兹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仿戈壁奇石样的椭圆浴池里,江小蛮仍是穿了那一身嫁衣,池水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然冷透。
两个侍女进来了数次,都被她的模样骇住,只敢小心守在外头。
当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那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几乎想要捂上耳朵尖叫,然而手足发颤着,还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提耶在外头脱了甲胄,没有避讳得绕过雕满鸟兽的石屏,快步走向了偎在褐色圆石上的少女。
从今往后,拥有了世俗最高的权利,就绝不会再与她错过。
在看到她连嫁衣都未换去时,他眼中闪过惊诧,想到这段日子来的一些传言,提耶没有说什么,在池岸边俯下身一把就将人捞了出来。
“她……姑姑她…怎样了?”
听着这几个由齿缝间挤出的音节,他抱了人起身,不吝辞色地说了明白:“方才医官已来报过,没有致命伤,服了解药,只是伤了肠胃要悉心调养一段,放心吧。”
话音刚落,胸口处便贴上可湿淋淋的脑袋,颈项也被人环住,耳边传来低泣的一声:“多谢你。”
第62章 .许身1汗王在的时候,怎么没有救下你……
湿衣三层紧紧贴在她身上,不断得有成串的水珠淅沥而下,江小蛮被轻放在厚实的波斯毯上,从头到脚已然被冷水浸得没了知觉,却还是在听到结果时,彻底松懈了下来。
“原来月娘这样恨我……”极浅淡得苦笑了下,心苦放下皆在转瞬,她掩下冰寒眉睫,瞧着红毯上缠绕蔓生的菱形图纹,到底还是开口道,。"是不是悉心医治,方才那毒就不会折损寿数?。"
身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肯定得应了句,深刻面容背着光看不清晰,心里却为她语意间的谨慎和恳求而触动。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褪去了全部的骄纵快意,对人说话,换成了这般惯常的瑟缩姿态。
“许阿公被罚去了驿所,他身子不好,常年要犯酸痛的毛病,那些粗活或许做不长久的……还有姨母宫里有两个姐姐,能不能也遣人去寻一寻……”
静静得听她说着一个又一个的诉求,提耶一面点头,也不去打断她,只是略为出神地凝望着那张清瘦到陌生的小脸。
“你、你是要做统摄诸国的新王了吗?王廷以外,还要去一一征伐吗……”
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了。
不待她说完,提耶轻叹了句,毫不避讳地上前解起那繁复的婚服衣带来。
“入城之前,那些邦国的将领业已投诚了……至于我,犯了这些波罗夷重罪,释尊那儿,早就不容了。”
诸般戒律中,唯杀业最重,不可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