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2)
张家盛情难却,请寒琅务必多盘桓几日,将府东北角小院借与寒琅一家暂住。夜间回到下处,江氏笑对寒琅道:“□□自古是重地,好些古迹,郎君后几日与我同去逛逛可使得?”
寒琅连日应酬,头晕脑胀满心不耐烦,一面卸下纱冠,略不曾思索,随口接道,“全凭夫人做主罢。”
过了一刻,他正将道服除去,察觉身后江氏半晌不言语,回头望去,见她坐在床沿,低着头,眼睛垂着,鲜荔般的俏脸半张笼在灯影里,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言语太过生冷了。于是转身挨近江氏坐了,扭身向着妻子笑道:“我是说夫人一路辛苦,赏玩一番自是应当,只要夫人高兴就好。”一面说,一面拉了江氏的手在自己膝上,轻轻拍了两下。
原是为哄宋郎散心,方才听他口气那般不关己事,江氏又气又委屈,心想还不如干脆闹一场把话说开。可不过须臾,宋郎又变了个人似的。江氏望着寒琅俊逸面孔,到嗓子眼的话又咽回去。她望着寒琅双眼,像要探到他心底去,寒琅躲过妻子视线松开手。“晚了,夫人安歇罢。”说完褪衣上床,径自睡去。
后几日,寒琅携妻子游览周边古迹,霸王的戏马台、北魏的石佛不必说,江氏还拉了丈夫登临放鹤亭,赞东坡先生“文章太守”。寒琅独自走近崖边,背手望着山下云龙湖水:“东坡先生一生折贬,至死方休。若真得隐逸之乐,何以至此。”
江氏有些懵了:“照夫君这么说,倒是做个隐士最好?那夫君又为何十年寒窗?”寒琅仰头望向鹤归处,一抹靛藍背影孤零零映着霞光胜火,白鹤已杳,碧水汤汤。
许久,寒琅笑叹:“放不下庙堂之人反爱把隐字挂在嘴边,晚生不过一介俗人罢了。”下山途中,江氏忖度再四,小心试探:“夫君若不喜外任,我可修书请父亲寻机进言,再召夫君回京?”寒琅闻言一怔,脸上冷了冷,停下脚步,打量妻子一回,而后摇摇头。“晚生并无此意,夫人不必多虑。”说着吊起一抹浅笑。
娘娘
江氏到底猜不出夫君是为宦海浮沉惴惴不安;还是因自己至今无出心有不满,却碍于岳家地位不好明言,回去后一夜辗转,全不曾睡。次日早起,趁宋郎与张家应酬,江氏差自家管事去找个熟悉当地风物的妇人,说要问些琐碎事务。
原本问个张家嬷嬷最是便宜,然而这等事怎能问主家,万一传出去,那真丢人丢到千里外了。
管家机灵,没多久就引个婆子李氏来见主人,转身退出掩了房门。江氏寒暄一回,端起茶碗吹过轻呷一口,装作不在意问道,□□可有何高僧大德、庄严宝刹,左近可还听说什么别处灵验庙宇。
谁知老妇听了一脸兴致,笑着向前探着身子,不答反问:“请教夫人求什么事?老爷平步青云还是家中开枝散叶?或是内室和合、老爷少纳姬妾?可要人除祟降服?”
江氏哪见过如此好事的妇人,原以为自己装得得体,不料李婆竟直言相问,脸都羞红了。李婆还只管盯着江氏,一会见她不答,说道:“回禀夫人知道,□□地界,大庙就有八间,香火都盛。夫人若是求个家宅平安,或想做布施,不拘哪处都可以的。不过……”
说到这,李婆回头望了望左右,放低声音道:“老婆子也不敢乱猜夫人尊意,若当真有所请求,老婆子倒要告诉夫人一桩事。”江氏看有戏,搁下茶碗,意思自己洗耳恭听。
李婆更放低了声音几乎凑到江氏脸上:“我们这现在街坊里都传开了,清江府新盖了一座灵感娘娘庙,就在南市边上,里面金身好像活人一般,凡女子求拜,无有不灵验的!如今不单清江,连□□妇人都搭船去清江拜娘娘呢。”
江氏心下盘算,果然是在清江,叫个灵感娘娘,在南市……李婆见江氏不言语,以为江氏不信,正色道:“娘娘庙是当真有神仙在的!就这里的知府夫人还在庙里供了长明灯呢!去年供上的,今年就生个大胖儿子,可见娘娘灵验。”
江氏见各处所闻对上了,又信几分。“那这位灵感娘娘,究竟是哪里的神仙?”“这就更奇了,谁也不知道娘娘身世,听人说几年前,清江南市来了个美貌小娘子,每日施粥济困,正巧一对夫妻家中独子走失,在南市疯癫啼哭,谁知那娘子见了直接把人引到一处破庙,孩子正在那哭呢!
那对夫妻抱着孩子大哭,给小娘子磕头,引来街市上许多人围住观看,娘娘眼见脱不得身,足底一踏,腾云去了!当时街上好些人看见,可见不是扯谎!后来众人就修缮那破庙,塑成金身,供起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