瑈海暮川录(73)
唐文渊这三个字代表的不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而是代表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他可以被人们记在心里,但绝非能随意挂在嘴边。
但,这个名字不经意地再次充盈了我的耳朵,震得我脑子嗡嗡的响。
当“大人”喊出文渊这个名字时,晓川放松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以至于他并没有马上回话。
“我在等你~很好,终归你还是回来了。”“大人”正色道。
“是。”晓川埋头回答,语气显得颇为无奈。
“不走了?”
“不走了。”
“你可还怪我?”
晓川抬头看了看“大人”,好一会儿才答道:“我不喜欢被骗。”
“大人”笑道:“兵不厌诈,你应该明白。”
听到这儿,我大概猜出些端倪。
数日前在淮汀阁我明明听到晓川说要将起事的日子提早,说明那男人以为“大人”的兵力已经混入了各方军队,谁知半路上遇着我这不懂事儿的搅局,密告朝庭京城藏有反军,又激慨的写了封信给晓川承认了这件事,将“大人”投石问路的计谋暴露无遗,使得晓川与“大人”之间出现了裂隙。
所以,在大婚前,晓川“离开了”,至于他是否真的想要离开,又打算去哪儿,我那会儿无从得知。
“不论如何,我会留下。”晓川坚决道。
“很好。”“大人”说,“萳笙的谋略,加上你的身手,何愁大事不成!”
听罢,我就看了看那三个武夫,只见三个人不约而同显露出轻蔑的样子,一副“老子约好了试你小子身手,不是打不过你”的酸样。
“回去吧,花音在等你。”鹤先生说。
我心思一动,不由得有些沮丧。
可晓川也不理会那教书先生,站直了,转身朝我这儿踱了过来。
我见他一副英雄肝胆,脸上止不住的火烧,惊慌失措间,像根木头似的杵那儿动也不动。
这回,没有人再拦下他。那男人停在我身前,定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抓过我一只手就向楼道口走。
我被他拉着走了数步,就听身后有人阻喝。
晓川驻足,却不回头,嘴里淡淡地说:“我要带他走。”
他这话说得极轻,但时值深夜,四下静得很,只要这楼上没人发出声响,哪怕针尖儿落地也是真真儿的叮耳。
所以,晓川这话说得虽轻,可整楼上的人全都“如雷贯耳”。
我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我要带他走。
呵!这是我听过的,最打动人心的情话。
“不行!”说话的是鹤先生。
晓川撒了手,淡漠着走回几步,我跟着转过去,就见锦衣男子慢幽幽地站了起来,两手将风帽遮了头,缓缓地从书案一端踱了出来。
我这才对那人的外貌大概有所了解——中等个子,上唇留着八字胡须,约莫四十余岁,但他故意将风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且站在灯光较弱的区域,是以,我还是不能完全认清他的样貌。
“你要带他去何处?”“大人”问。
晓川笃定道:“与大人无关。”
“他是未安人,须是回到宫城完成使命。”
“我只知,他是我的人。”
当晓川毫不迟疑地讲出这句时,你可懂得,我那萌动的心情!
“文渊,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大人沉声道。
“我没忘!”晓川不再客气,“你们,拦不住我。”
没人拦得了晓川,这显得太过绝对。但,至少当时楼里的三名武夫想要在短时内制服那男人,显然是不行的。
眼见情势陷入僵局,鹤先生从旁斥道:“晓川,别让大人为难!”
谁料“大人”一抬手,令道:“萳笙,随他去。他自当有分寸。”
嗬!这算什么?深更半夜将我掳来戏耍一翻,接着告诉我这一切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然后再天降一名大英雄救我于水火之中!
这当然不是“大人”的初忠。他要的,是晓川的妥协。但这样的妥协并不能使他真的放心,所以,他命令两名手下暗中尾随晓川,寸步不离。
我与晓川一前一后的行走,寂凉空旷的街道,弥漫着桂花香气的冷风时而吹起,我浑身湿透,忍不住几个喷嚏。可前面那男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之前他在淮汀阁的所作所为又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埋怨着他的冷落,没好气的问:“大人是谁?”
“大人~便是大人,是你必须敬而远之的人。”
“你不肯说?适才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晓川冷笑一声,说:“你不是称他作师叔吗?莫非想与他为难不成?”
我脸上一烫,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都听到了……我那不是为了保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