瑈海暮川录(25)
“鬼”笑得像罂粟,“人家现在叫连~花~音~!婴花这名字早就不用了!”
我没有想到,站在我身后的“鬼”竟是十年前被独眼张拐来的女孩儿。
她变了许多,变得爱笑了,而且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又惊又喜,差点儿没跳起来,拉住她问:“怎么是你?”
没等她回答,我又指着她一袭纤丝锦纹仙鹤红袍没好气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婴花拉着我坐下,这才一五一十的交待。
原来,适才那个裸女并不是婴花,而是她府上的一名奴婢(她已经趁我转身之际溜掉了),她假扮婴花,真的婴花就藏在床榻靠着的一面屏风后说话。
因为我一进来注意全被那裸体背影吸引了,完全没留意到房间最里面还有一个用屏风隔出的空间,而且她们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方向,隔得很近,我完全没有听出声音不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可想而知,我适才在这房间里的每一个窘态都被婴花从屏风的缝隙里看了去,她发出莫明其妙的笑声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问婴花,怎么想出这种损招捉弄我的。她颇为严肃看着我,说:“试试你的定力。”
我有些得意,笑道:“小姐满意否?”
且见她眼波流动,点一点头。
而今想来,那会子若我能好好揣摩她那句话,兴许后来便不会轻易地掉入那个陷阱,即便是不得不掉下去,起码我还能有时间准备。
我那时候,仍以为婴花还是一位单纯的姑娘。
接下来,在那座阁楼里,我和婴花才算是认真的谈了一些事情。
过去的十多年,我和婴花分隔两地,而且因为年纪太小,我们并有联系。
头些年婴花的姨父王颢来淮汀阁找鹤先生聊天,偶尔还能听见那丫头的消息,印象中她好像是去了什么地方习文。后来王颢调离了长安,也是许多年没有见到了,算是真正断了联系。也许,鹤先生知道吧。
那天,婴花对小时候的事情一带而过,倒是谈了谈她的近况。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洛阳,陪着另一位小姐读书。这回能到长安来,是回家乡省亲后,专程来见我的。
见她仍惦着我,我着实感动,表面上却故意埋怨她在长安有这么气派的一处宅子,也不叫我来住上几日。她笑一笑,讲道:“小哥哥,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成全你一件大好事!”
“呵呵,你回来看我就是最大的好事。”我真心说道。
“瞧你这点儿出息!”婴花戳了我一下,说道:“我说的那件好事,只要你能办成了,你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没银子花啦!”
我心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我宁海瑈贪财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连在洛阳的婴花都能知道,我这名声也太臭了!
也罢,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
我认真起来,问她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凑近一分,在我耳边字字道:“替一位夫人,画一幅仕女图。”
我啧了一声,以为她又在捉弄我。
她一下子没了笑容,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不信,我就不说了!”她气道。
我见她的模样,心知假不了了,于是连忙倒歉,让她再仔细讲讲。
我就见她扶了扶头上的花钗,细微之间仿佛整个人的气质有些不同了,不过我那时也没在意,听她正色说道:“回去收拾好穿的用的,三天后,随我去洛阳。”
第14章 仕女图
你有没有去过洛阳?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去过武曌称帝后的洛阳?
神邸佛影,嵬嵬迤逦,这应该便是我心里的神都--洛阳吧。
婴花将我安置于她在洛阳的宅子(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儿是不是她的家),留下一个“等”字后便一去不返。
在等候的那段日子,我伪装成一个虔诚的信仰者,几乎是瞻仰了所有的庙堂,叩拜了不知名的各路神佛,留下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愿望。
但同时,我也在挥霍着我的银票--从长安带来的五百两银票转眼只余了些碎银,囊中羞涩如我,再没有财力去施舍僧人。
我变得焦急起来,催促着婴花赶快带我去见那位夫人。
终于,在两个月之后,在一个微微起风的夏夜,我终于见到了那位神秘的夫人。
置身庄重而压抑的环境,我的脸埋得很低,双臂僵硬的垂在身旁,有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身后说了声“跪。”
我两膝一曲,跪在了泛着珠光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
呵~
你一定认为我宁海瑈很没骨气。
可要是站在你面前的,是当今世上地位和权力最高的那位—则天皇帝,光是听到她的名号,你就已经腿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