瑈海暮川录(15)
在这样的地方,为那些小姐夫人们画像,也变得有趣起来。不知不觉,也虚度了些时日。
一日清早,山庄的仆妇要去城里买些粮食,正好我从淮汀阁带来的彩粉快使光了,于是便与她们一起进了城。
城南门依旧屹立在那里,我触景生情,想起一些不开心的往事,一笑而过。
走到街市,我与仆妇们分手,约好各自买好东西再回来碰头。
安排妥当,我又朝城内走了段路,好容易才寻到一处书画坊。
买好朱砂,石青,我径直往回走。
早晨赶集的人多,不想,便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粉料散了一地,我有些气恼,抬眼时,只见对面那男人身材魁梧,满面油光,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我见他一不道歉,二不让路,心想此人一看便不是好人,城南多有亡命徒,犯不着和地头蛇过不去。于是在心头暗骂声,愤愤然地拾起一些还未碎成粉的颜料,绕路走过。
不知怎的,街市上的事情让我那天一直都不太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心里,心神不灵的。
这样的感觉,第二天有增无减,小姐们看我画像不专心,有些不满,我便用微笑敷衍过去。
这时,院子里突然喧哗起来。
我们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五六个私兵正在往外驱赶一个穿着褂子的男人。
一问之下,原来是那男人被打扫山庄的奴仆发现藏在花园里,叫来了私兵。
我在高处见那男人被私兵们推搡着出了大门,突然头皮一麻,那男人不就是前日我在城里撞上的那个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认识我?
我这么一想,更觉迷雾重重。
那天的晚膳,我完全没心情享用。
太阳一落山,我便去到庄园后面的水潭边,整个人靠在山壁上,任由绢流淋在我的头顶上。
我需要冷静,冷静。
这一招果然凑效。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男人是谁。
十年前,他是人贩子独眼张三个手下其中的一个!
独眼张还没死吗?
我心里诅咒着。
那男人一定是在城里认出了我,然后被独眼张派来监视我的。
难道说,十年前的事,独眼张仍在耿耿于怀吗?
我不禁失笑,当年我断了他财路,婴花又咬掉了他的耳朵,独眼张什么人物,他一定会报复我们!
也许,报复的最好结果,就是让我们死。
可惜,我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只能在长安城苟且偷生的小乞丐了,如今在我身边的人,非富即贵,想找我报仇,没那么容易。我就不信,独眼张他们还能飞进这座被内史大人私兵保护的庄园!
这两天让我心神不灵的事儿终于想通透了,那种不安的感觉也很快随之消失。
那晚,我放下心事,睡得很沉。
没想到,那天晚上,真的就出了事。
綄熙山庄,是朝庭正三品大员内史大人在长安城南郊的别苑,长驻私兵四十人(人众过多有私养兵力之嫌)。
按常理,如此规格的别苑应该是相当安全的。
但事无绝对,总有一些视财如命之徒愿意铤而走险。其实这山庄建在山下,地处偏僻,也不乏是一个极佳的抢掠之地。
再说那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得外面喧哗,有人在喊抓刺客。
我第一反应便以为那刺客是独眼张他们,想不到那帮流匪真的有胆量进山庄来!
我腾的跳下床,一边穿衣一边快步走出门外,只见私兵已分成几个纵队,举着火把四处搜寻刺客。
我抓住一个兵问出什么事了,那人说有刺客潜入小姐房间,偷走了一对碧玺镯子,正好小姐醒来看见,叫人抓贼。
我听完松了口气,刺客的目标是碧玺镯子,那绝然不是独眼张。那会是谁呢?我脑子里不自觉浮现起那个蒙面的男人,该不会是笑笑生?
可我很快又否决了,以他在坊间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一对碧玺镯子完全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那刺客应该另有其人。
就在我思付的当儿,园子北面夫人小姐们住的地方突然亮起火光,而且很快的向外扩展。
我心头一动,不好,有人故意放火!
走水啦!人们慌乱地大喊,立时山庄内乱成一片,私兵们不得不停止搜索,拿着木桶舀水救火。
这下子,山庄里的活物全都开始往我这边跑,夫人和小姐们衣衫不整,也顾不得体面,逃命似的奔了过来。
天干物燥的季节,火势涨得又凶又快,赶巧儿了天上刮风北,火舌吞吐着就往我们这边来了。
大家伙儿一看,这山庄怕是保不住了,也没机会再收拾东西,在私兵的帮助下陆续跑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