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裙(90)
他自从寻到云琅开始,她便一直是这副呆滞模样,圆溜的杏眼黯淡无光,不爱说话也不愿理睬人,神情恍惚。
薛奕怀疑自己寻到的是个活死人。
他担心,他想亲自给她洗洗,可云琅现在这个状态一心想要寻死,他这个节骨眼上再将他和云琅的关系弄的全府上下皆知,她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今天薛奕疯了般在街上寻人,那种惶恐不安害怕失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薛奕低笑一声,他在战场上杀了无数敌人,竟没想过有朝一日被一个姑娘拿捏得死死。
啧。
还怎如何,认栽吧。
云琅不语,眼里一潭死水,恰好此时几个小厮提着热水进屋,待浴桶里装满热水,薛奕轻叹一声,摸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趁热泡泡,在里面想哭就哭吧。”
天色已黑,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不似刚才那般猛烈。
薛奕回了自己房间,用最快速度沐浴,随手换了件衣裳就出去了。
出门左转,净室前站着桃红,她手中端了姜汤,踌躇不前。
薛奕垂眸,碗里姜汤冒着热气。
“她没喝?还是这是第二碗了?”薛奕问道。
桃红小声开口,“第一碗。敲门,她不应。”
这总不能破门而入吧。
薛奕拢眉,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只手,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扫了眼净室外候着的几名小厮,薛奕命其都退下。
果然,薛奕一开门,云琅躲在屏风后面。
衣裳拖在地上,雨水打湿一圈。
她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双目无神,眼睛眨也不眨,烛光落在她抽抽嗒嗒单薄的肩上,将那孤寂的影子拉得细长。
浴桶里水汽氤氲。
“姜汤,喝了。”薛奕难得好脾气一次。
他蹲在她身旁,把姜汤递了过去。
云琅脸颊印着两条泪痕,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见她没有动作,薛奕莫名生了火气,正要强行将汤灌到她嘴里,一直沉默的云琅倏地开口。
“大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个狐媚子,一直在勾引你,我是个不要脸的坏女人。”云琅突然抓住薛奕的手,“大人,你可以乱棍把我打死,然后……”然后随便扔到一个乱葬岗。
“闭嘴!”薛奕不等她将话说完,厉声打断。
“你若再敢说一个‘死’字,我……”薛奕欲言又止,罢了,栽了就是栽了。
“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云琅,我相信你。”
薛奕心平气和,一字一句对她说着,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面前这脆弱不堪的姑娘,甚至还想给她更多。
说着,薛奕把姜汤往她唇边送了送。
云琅低着头,手指扣着手臂,她这样被爹娘不待见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有一刻她真想死掉一了百了。
唇边的碗热气升腾,她一口喝气得干干净净。
见她这是低头了,薛奕凝重的神情稍微缓和,将碗收拾到一边。
云琅里里外外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又干坐着凉了许久,再拖下去会受寒,薛奕指尖落在她湿漉漉的外衫上,“去洗洗,热水泡一泡。”
云琅转眸,目光落在薛奕身上,做了一件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下一刻,她手臂展开圈住薛奕脖子,苍白的唇瓣落在男子唇上。
紧紧相贴。
薛奕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反应过来时,只见云琅阖上双眼,眼睫颤动,纤白手指紧张地抓着他衣领。
她吻得青涩,毫无技巧可言。
薛奕缓过神,握住她手腕,唇瓣挪开。
云琅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颓然地坐在地上,失望道:“看吧,我连说服自己活下去的最后的意义都没了。”
他躲开了。
他也在嫌弃她。
没人要,讨人嫌,拖油瓶。
薛奕喉结滚了滚,虎口握住她手腕发了力,合着她自己当成了青楼里的那些姑娘,活着就是供男人玩乐。
“云琅,你给我听着!”薛奕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烂泥永远也扶不上墙,但是它若成了制作陶瓷的原料,火烧开窑后,可以受尽世人追捧。”
云琅苦笑,反驳道:“都叫烂泥了,还能做陶瓷?”
薛奕沉眸看她,“你想做烂泥,还是陶瓷?”
云琅自嘲道:“可是我没家了!烂泥,陶瓷,有何区别,无人会在意,他们只会一味戳着我脊梁,逼我往前走!路到尽头便是山崖,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
她继父,卖她换钱;她敬重的母亲,好像也把她当成了拖油瓶。
云琅感觉她整个人生,也就那么回事。
“我娶你!”薛奕榄人入怀,轻抚她背脊,“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