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裙(105)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今晚去了便知道了。”薛奕坐下,瘦长的手指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云琅闷闷嗯了一声,垂眸看眼木托上的衣裙。
鹅黄色,竹青色,湖蓝色。
是时下阆都兴起的样式,她在街上看见不少大家闺秀穿过,端庄典雅,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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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悬在远山山巅,晚霞通红,和墨绿色的山影重合在一起,绚烂多姿。
马车稳稳停下,薛奕掀开帘子下车,云琅紧随其后,她从车厢中探出身子,便看见站稳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
恍惚一阵,云琅搭上他手,被他扶下马车。
殿帅府。
云琅看见鎏金牌匾,踌躇不前,原是薛奕口中的赴宴是到殿帅府,那岂不是要见到裴殿帅的千金裴素韫。
瞧出了身旁女子的犹豫,薛奕知她心思敏感,便挽住她的臂膀,拍了拍手背,道:“一顿寻常的晚饭,无须紧张。”
“大人为何要携我同行?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晚宴,会给您丢脸的。”
云琅梳了个好看的发髻,选择了那件湖蓝色衣裙,加之她仪态好,薄背纤臂,整个人亭亭玉立,若是旁人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她头次随薛奕参加晚宴,见识少,裴殿帅宴请的皆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去,倘使因为她说错了话让薛奕失了面子,这可如何是好,倒还不如不来。
“带你见见师父师娘,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宴,一家人吃顿饭,没有繁琐的规矩。”薛奕握住云琅的手,宽大的掌心包裹住她细软的手,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师父师娘都是和善的人,不会故意刁难你,安心安心。”
不知何时,薛奕跟他师父走得近,近到带他喜欢的姑娘第一个见的长辈竟不是他生父生母,或许是因为家中他兄长对云琅别有用心,他不想轻易将人带回去被他觊觎着。
今日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终于,晋安侯的鲜血祭奠望津湾数十万英魂。虽然迟了,但好归让他这辈子逍遥法外。
“届时吃饭你就坐我旁边,别想太多。”薛奕握着云琅的手,带她进了殿帅府。
院子东南角,一件软甲战袍挂在衣架上,旁边搭了个长桌,放满贡品,香炉上插.了几柱香。
裴闻策双手负后笔直地站在那里,夕阳把他身影拉得瘦长,孤寂落寞,和这满园了亮色格格不入。
薛奕拍了拍云琅手背,示意她在院中树下等他。
他走过去,点香作揖。
薛奕将香插.到炉上,道:“师父,大喜日子,您苦丧个脸泉下的将士们自是不愿看到您这副面庞。”
四下寂寂,裴闻策脸上更多的是黯然伤神,手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
一个无名牌位赫然落到薛奕眼中。
“我大儿子。”裴闻策将无名牌位放到贡品后面,神情凝重,道:“那年我带兵出征,婉婉的预产期在三月后,本想着打了胜仗回来一家合乐,没曾想我连他第一面都没看到。出征前,婉婉怕我恋战,故说待我回来后给孩子取名,谁知这一去,再回来竟生了如此变幻。”
“我去时在路上想好了名字,叫裴决,决心的决。”
“婉婉的贴身丫鬟冒死把孩子送府去,至今下落不明,他或许早已没了。”
薛奕心情沉重,手掌搭在裴闻策肩膀上,那厚实的臂膀满是落寞。
“师父,吉人自有天相,能在当年的抄家中逃出,便说明大公子他会逢凶化吉,迟早会回来的,您不必将事情想得如此糟糕。”薛奕宽慰道,他不善那些感人肺腑的措辞,言辞略显拙笨。
快二十一年了,虽然薛奕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有时候不将那层纸捅破,还能在心中留个念想,有个牵挂。
以前薛奕听过裴闻策提及此事,他当时替其心痛;
如今有了牵挂的佳人,他不禁想到自己以后的孩儿,登时能理解他师父此刻的心情了。
裴闻策苦涩一笑,目光一直凝在那无名牌位上,“我也曾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可有些事情还是要承认。”
他拿起贡桌上的一壶酒,掀开盖子。
酒洒了满地,裴闻策再次作揖,道:“诸位将士,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这厢,云琅在树下隔得远,听不见院子里两人的说话声,正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足下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她绣鞋,吓得她失声尖叫。
薛奕和裴闻策听见响动同时回身,云琅还未缓过神来就看到他们两人盯着自己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立在原处。
“你属意的姑娘?那日来看你时我便想问了,一直没问出口。”裴闻策扭过头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