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76)
指尖微颤的许柳音听到那人的名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她曾经有几次在那人眼中见过的,转瞬即逝的恶毒,厌恶,原来当年见到的并不是幻觉。
“师父,可是有哪里不对吗。”
将手放下的许柳音摇头道:“没有,你先在这里照顾她,等她醒了就让李嬷嬷过来教她教坊司的规矩。”
为人师者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怎能护得住昔日弟子周全,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她苦难生活中添一碗粥,点一盏灯,给她一颗糖。
远在普安寺的苏扶卮听到春醒传回的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唯有敲着木鱼的动作消于禅室。
“主子,现在宝珠公主落入了教坊司,可要属下派人将她接出来。”春醒见他不说话,顶着头皮问起。
松开手中犍稚的苏扶卮听后,眼睛半眯释放出危险信号:“一个人享受了由民脂民膏堆积而来的日食万钱,你说她怎么能一点罪都不受过就心安理得地活下来。”
“梁王死了,珍贵妃逃了,身为他们女儿的宝珠公主理应为他们做的孽赎罪,否则何以平息民怒。”他嘴上冠冕堂皇地说着让她赎罪的大义凛然,背地里都不过是为了报复他上辈子因她惨死一事!
就连梁国覆灭,都是他蛰伏多年的成果。
短短三天时间,汴梁百姓从第一天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歌颂魏国君王宅心仁厚,英明神武。不得不令人觉得讽刺,可笑,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那背后之人玩弄民心的高明。
曲棠醒过来的时候,最先传递给她的是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喉咙就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地磨着。
她想要开口说话,那把钝刀总会往割出血肉的一处皮肉伸进刀尖搅得那处血肉模糊,口腔中弥漫厚重铁腥味。
抬眸环绕四周,发现这里像是宫女居住的大通铺,里面的家具除了几张床,便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几张高矮,胖瘦不一致的凳子,更因为房间里没开窗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味道是由女人的胭脂香,苦药混合的,细究里面还藏着一丝血腥。
她想要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水,人刚艰难地坐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栽,脑袋正好重重磕上一角横出小几。
原本走到院中的人听到里面声响,加快步伐推门走了进来,也为这间昏暗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光亮,暖意。
她也看清楚了,进来的少女穿着一件鲜艳的嫩绿色襦裙,梳着百合髻,一张瓜子小脸上是讨人喜欢的五官,最为出色的当属那双水润明亮,清澈不染尘埃的圆眼。
进来后的拂翠将托盘放下,将嗑得额头破皮出血的曲棠扶回床上,嗓音平缓而温柔:“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等下我拿点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万不能留下疤痕。”要不然可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雪白贝齿咬得嘴唇留下一圈牙印的曲棠先是摇头,最后见她不像是带着恶意的,这才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清冽甘甜的水滑入喉间虽解了口干,但是那股被岩浆炙烧的疼痛仍如附骨之疽不散,只要她稍微一动,喉间便会产生撕裂后流出的血腥味。
拂翠像是能猜出她想要问什么,说:“这里是教坊司,如今梁国已经没了,有的只是魏国,你想要活下去,最好忘掉你以前的身份知道不,芒夏。”
芒夏是她的字,母妃闺名唤夏满,所以才会为她取了这个,但她总觉得这背后有着更深一层含义,还有母后为何要杀了父皇,又抛下她………
“你昏迷了差不多三天,现在肚子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记得不要乱走出去,知道不。”
手指握着茶盏边缘泛白的曲棠垂下眼睫,点了下头。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不清楚,要是只是为贵族在宫宴上表演乐舞和戏曲的还好,怕的就是最下等那一类,出卖身体的官女.支。
她有预感,那人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随着拂翠一走,偌大的房间还未恢复宁静,院里头再次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说笑打闹声。
尖利刺耳到划破苍穹的声音,总会令她联想到一些噩梦。
当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廉价的胭脂香熏得她脑袋发昏,身子更因为恐惧下意识地发抖。
为首的高颧骨女人见她醒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毒走到床边,薅着她头发对她啐了口唾沫,用力将她往床下扔去。
捂着嘴,笑嘻嘻地向其他人炫耀:“呦,大名鼎鼎的宝珠公主可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姐妹几个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死了。”
“不过这进了教坊司的女人,可不就相当于死了吗。”这一声,得来了其他人的大笑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