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赋(17)
黑夜里的素月似在哀愁着亿年的孤寂,余下一片怅然。
“杀了吗?”一红衣女子坐在红榻上,葱白的手握着银色杯盏,眼波流转,红唇如血,红妆浓艳,竟斑白了万千青丝。女子妖魅一勾唇,挥去白色帷幔,从榻上走了下来。
萧琰掩上门转过身来迎面的女子扑进她的怀里,温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她死了吗?”
“嗯。”萧琰揽住女子的肩头闭目轻声答道。
女子扬起明媚的眼松开他的怀抱转身坐回了榻上:“你认识那个人吗?”
那个人……那个唤他萧琰的人,毫无警惕的被他刺中心门,沾满血的手抚上他的面颊,却被他皱着眉巧妙的避开。悲凉惨白的面容,那幽深不见底却又明亮的眸子忧伤的望着他,最终缓缓的闭上眼。
“不认识。”萧琰淡漠的说道,随即在躺椅上躺下,看不清的眸子微微闪烁着什么。
“辽军已攻入京城,你应该夺位了,顺便解决了辽王那个麻烦的家伙。”秋敏闭上眼慵懒的躺下,将帷幔挥了下来,转身撑额假寐。
萧琰望着假寐的秋敏久久不曾移开视线,嘉泽十八年,萧氏一族被诛杀殆尽,独存活他一人,一夕之间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爷沦落为庶民并流落人间,饱受冷暖。幸得秋敏所救,捡得一条性命,不过也只是个亡命之徒罢了。嘉泽十八年十一月,帝薨,四皇子贺孤词继位,百废待兴,下令革旧弊,减免赋税,放粮济民,广募天下贤士,国内一片祥和之态。
十二月初皇帝不顾百朝文武之谏,赦免萧氏一族,昭告天下,举国惊疑。
萧琰闭上眼,任窗外的清风肆意拂面,太久远的记忆被牵扯出来都是沉痛的。再多的弥补脑海里回荡的还是鲜血淋漓的画面,一幕幕触目惊心,呼吸也沉重起来。许些年前,那个人跪在自己面前悲伤的望着自己欲言又止,那个人用自己的衣服慌乱的掩盖着自己的伤口,那个人悲痛的在他面前放声哭了很久很久。他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他将剑插入那人心脏的时候的她没有哭,他说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那个姑娘也没有哭,他临死的时候那个人抓着他的手哭的撕心裂肺,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眼里,余温盖过了冰冷的雨水。
忘不了的仇在时间的逝去中滋生繁衍着,侵蚀了心底红润的柔软,黑暗就此萌芽了。
春了,他的躺椅边依旧是烧的正旺的炉火,茶水“突突”的沸腾着,伴随着袅袅白烟,世界就此静谧着仿佛只听得到白烟飘动的声音,弹指间,一梦数千载,百转千回皆是客,不如不遇梦中人,梦中情。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不……过几千寒热……”
离人难挽
幕色来临,素月高台。庭外的花儿簌簌而落,并随着风悄然溜进房内,秋敏从马棚方向走来,旁边的马儿静静的站在花树下,少有的安静。秋敏的白发在风中飞扬着,细密的白发遮盖住那双妖魅的眼,竟能看出悲伤的情绪。万千尘埃里独留一片景,可那不是景,那是被悲伤侵蚀的瘦小身体,离别前夕的哽咽。
“走吧。”她将缰绳递给萧琰,淡漠的走过他的身边,抬步踏上浅低的台阶,红色长摆如一条鲜红色的洪流逐渐被拉长,悲戚的隔开这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珍重,后会有期。”
秋敏离去脚步静止,含笑转过身去,“还是后会无期吧。”
“如若成功,我定回来接你。” 萧琰温声道。
秋敏的笑容定格,回来接你,一晃六年之久,六年的漫漫时光里她一直站在那幽冷的凉亭内,等着那人幕色归来,每次他总是很疲倦的踏着风尘归来,然后牵起她冰凉的手,轻轻的说一句,走吧,我带你回家。时日久了,他也不厌烦,反而一如既往的待她好,那般纵容着她的无理取闹。可是冰冷的夜里他幽深的眸子里流淌的淡淡忧伤却不是因为她。
“萧大哥,我从未后悔过认识你。只是别愧疚,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至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也好有个念想。走吧,天快亮了。”
萧琰愣了愣,一抹浅笑立刻在他面上融化开来,那是她认识他以来看见过的最美好的一抹浅笑,恍如这聊聊黑夜里被点亮的一抹烛台,微微晃动,晕黄的光圈便随之扩散开来。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在茫茫黑夜里一点一滴的融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