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好。”晚云道,“阿监别来无恙。”
朱深看着她,仍是感慨:“当年在洛阳时,娘子深夜造访,未想一时成了别离。在下自责不已,若当时多帮着娘子,兴许娘子不至于步入绝境。如今见得娘子,在下着实惭愧。”
“阿监不必自责。”晚云道,“我知道阿监的难处。阿监那时尚能替我传话,已经算帮了大忙了。”
朱深不多客套:“二殿下说娘子要见圣上?不知所为何事?”
晚云道:“我不过替九殿下递个信,只是信使晚了半步,我先到罢了。不过与其说是来见圣上,不如说,是来见阿监的。”
“见在下?”朱深诧异地问。
晚云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圣上已经病入膏肓,若阿监信得过我,为圣上侍药时,将这药丸磨成粉,化在汤药中,可为圣上续命。”
朱深目光不定,看了看那药瓶,少顷,接过去。
他是宫中的老人,稍加琢磨,便即刻明白了晚云的话中的意思。
“娘子何意?”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圣上那汤药,可有内情?”
“我言尽于此,还请阿监莫要为难。”
朱深却沉下脸,盯着晚云,目光锐利。
“究竟是何人做下此事?”他的声音微微发抖,“莫非是九殿下……”
“是师父。”晚云平静道。
朱深怔住。
他的脸上更是不可置信:“可文公已经过世三年……”
“他虽已经过世三年,却仍然可有所作为。”晚云道,“不知阿监是否知晓,师父擅蛊术?圣上身上的蛊是他三年前亲自种下的。而我听闻,圣上因太子之事震怒,故而病倒。算一算时日,那蛊已经养成了,只要怒火攻心,催动气血,便可让蛊毒侵走全身,寻常医术皆是无能为力。”
朱深的面色发白,将信将疑:“那这药……”
“亦是师父留下的。”晚云答道,“师父心思缜密,凡事必定留了后路,他将药给了我,说若是后悔了,便将解药要转交给圣上。可惜他不曾算到我假死脱身,难以返京。圣上毒发已经有一阵子了,我这药兴许只能看看为他续命,至于续得一两日,还是一两月,全看圣上的命数了。”
朱深似乎在权衡,没有说话。
“我知事到如今,阿监不会轻易信我。”晚云坦然道,“我可为阿监试药。请阿监将药丸一分为二,我吃半颗,若无碍,阿监再喂圣上吃剩下的半颗,圣上应该可得半日清明。”
朱深的眸光动了动,却仍然防备:“圣上当年对仁济堂和娘子做下许多恶事,娘子为何要救圣上?”
“阿监切莫误会,我这么做,并非要救圣上。”晚云淡淡道,“我方才说了,这是为圣上续命。”
“怎讲?”
“他该清醒,好好看看他这一辈子绝情寡义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晚云冷冷道,“他这一辈子,除了权欲什么也不爱,无论是亲人还是天下人,在他眼中皆是蝼蚁。我要他在活着的时候,就看着他的江山不再被他掌握,落到别人手中。朱阿监觉得,这道理如何?”
朱深看着她,神色已经变了几变,眼眶发红。
“这是文公报复。”好一会,他喃喃道,“他到底不肯放过圣上……”
“是圣上不肯放过他。”晚云道,“他们之间的事,阿监最是清楚,孰是孰非,阿监心中也应当有数。阿监,这天下为何成了今日这般模样,阿监难道不知道么?”
朱深摩挲着那瓷瓶,没有答话。
好一会,他低声道:“过去不是没有人劝过,可圣上……”
他长长叹一口气。
“因果报应,皆是天意。”
“还有一事。”晚云道,“稍后九殿下的信使来,请阿监务必让圣上见他。”
朱深看了看她:“为何?”
“阿监自会知晓。”
朱深再看向手中的瓷瓶,少顷,将瓶口的塞子拔开,倒出一颗。
依晚云所言,他将药丸一分为二,不过一半给了晚云,自己服下了另一半。
晚云看着他,道:“阿监到底仁义。”
朱深道:“我信得过娘子,可这是章程,还请娘子体谅。”
晚云不多言,将手里的那半仰头服下。
皇帝果真如晚云所言,渐渐苏醒过来。
晚云在偏殿等候,听见门外脚步声络绎不绝,便知皇帝的苏醒惊动了不少人。
尚药局的御医和奉御纷沓而至,看皇帝的病情有所起色,不由得相互道贺。
朱深却全无喜色。
他知道,按照晚云说的,皇帝不过是得以暂时续命。文谦给他种下的蛊毒已经侵入骨血,他只有死路一条。
正当朱深踌躇不安,有黄门来禀告,说二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