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云儿在信中托我一件事,暗中通知建宁侯一家连夜赶往鄯州,顺带把这消息押后两日。”
石稽明白过来。
“那建宁侯一家可够肉疼的。他们在京师的产业数不胜数,如今都白白放弃了?”
裴安意味深长,道:“于他们自是坏事。小云儿又打了一手好牌,可还记得前两年建宁侯府的尚善堂堂而皇之地占了仁济堂旧宅之事?”
“自然记得。”石稽道,“仁济堂一直在跟善尚堂闹,可他们连京师分号都撤了,闹不起来。”
“如今小云儿这一把可不是白白帮忙。”裴安道,“善尚堂拿走的,她都会拿回来。”
“原来如此,娘子这下可解气了。”石稽道,“不过,尚善堂这下便要完了?”
“才不是。”裴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当年尚善堂吞并仁济堂之时,还有另一桩传闻。说文公人走茶凉,仁济堂的掌柜、跑堂和郎中都不惜跑到尚善堂去帮工。我那时就纳闷,仁济堂的门人向来忠心耿耿,怎至于临阵倒戈,王阳和姜吾道又怎会坐视此事发生?如今看来,却是故意的。”
石稽道:“殿下是说,常娘子他们是故意让自己人去尚善去的?”
裴安颔首:“万般铺垫,想必就是等着这一天。建宁侯一家远走鄯州,对尚善堂必定鞭长莫及。如今尚善堂里又许多仁济堂的人,稍加排挤,尚善堂还不就成了个裹着外衣的仁济堂?”
石稽长长地“哦”了一声,“可……常娘子又怎知建宁侯会有今日?”
“那我便不知了。”裴安伸了个懒腰,道,“干活去吧,叫建宁侯赶紧逃命去。”
“是。”
伏俟城,晚云陪太后回到寝宫中歇息。
受降的大典刚刚结束。
裴渊在宫苑中款待群臣和藩王,梁平作陪。
太后年事已高,前番经历了一番惊扰,接下来,又是连日的操持,已经疲惫不已。
“如此说来,你与九殿下竟是相好?”太后问道。
晚云并不避讳,道:“我与九殿下早有婚约,早前因为种种因由,暂且将婚事搁置。此事,许多人都知晓,京城中的皇帝亦然。”
太后看着她:“大王可知晓?”
晚云知道她说的大王是姚火生,颔首道:“我从未隐瞒,大王向来知晓。”
太后长叹口气,轻轻揉了揉额角:“未想他这等暴戾之人,竟有如此用情之时,亦是可叹。这宫中,像他一般虽有王子之名却生活艰辛的人多了去了,比他脾气坏的亦有不少,可像他一般执着于一人的,却绝无仅有。”
晚云道:“大王并非执着于我。他在世间本是孤独,所谓执着,其实不过是想找个依靠罢了。”
太后注视着她:“你倒是洞悉世事。”
晚云道:“我是郎中,治病救人,从来不是只从躯体下手。比医命更重要的,乃是医心。若不能体察他的心思,我当初也不能为他续命。”
太后微微颔首:“他对你百般胡搅蛮缠,但你还是救了他。”
“身为医者,他当初以一副残躯等位求我救他,我自然没有不救的道理。”
“我说的不是那次。”太后道,“而是现在。”
晚云的目光微微凝住,道:“我不明白,大王已经死了。”
“可大王的尸首去了哪里?”太后盯着她问,“羽化登仙那一套我可不信,必定是你把他送走了。”
她的眼神笃定,晚云知道瞒不过她,便道:“是大王生前的遗愿,他不想葬在西海国,托我将他的遗体送至别处。太后,大王真的死了。”
太后笑了笑,缓缓倚在榻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右无所谓了,他就是活着,也与我等再无干系。如此也好。他聪明则聪明,但当个王却极不合适。”
说罢,她轻叹:“西海国早已无人,他再是荒唐,也比那些活着的王族贵胄好上百倍。”
晚云道:“他若知晓太后这番言语,在天之灵必是欣慰。”
太后不置可否,转而道:“我以为你们会杀了丞相。”
晚云笑了笑:“九殿下不好杀戮。更何况,如今城中局势刚刚明朗,丞相是百官之首,还杀不得。”
“现在杀不得,将来呢?”
“将来可再做商议。”
太后冷笑。
“替我带话给九殿下,”她说,“百里之内,我不想见到他,否则他小命难保。”
“太后仁善。”晚云恭敬道,“我等自会安排妥当。”
太后不欲多言,摆摆手。晚云行了礼,无声地离开寝宫。
这宫室,里姚火生曾经住过的宫苑不远。晚云远远见到那屋顶,脚下踟蹰片刻,走了过去。
推开宫门,里面原先的一片狼藉已经打扫干净,再无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