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好了?”他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低沉而温和,一如既往。
晚云仍不敢看他的眼睛,“嗯”一声,未几,又补充道:“大好了。”
“可起身走路了?”
晚云又“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要起身,可后背的伤痛瞬间叫她回到了现实。
裴渊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头。
“莫乱动,坐好。”
他说着,自己却跟着在榻上也坐了下来。
“方先生说,你的伤未好全,一个不小心便会崩开伤口。”裴渊随手拿起榻上的裘衣,披在晚云身上,“不可毛毛躁躁的。”
晚云没说话。
那裘衣是她自己的,可披在身上,却似带着他的温暖。
她知道,他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能力。她原本也以为自己这三年经历了许多,应该也会有,但真到了他面前,她才明白什么叫心血都喂了狗。
“阿月又戏弄我。”晚云故作镇定,开口道,“我原以为只他一人回来,不知道阿兄也回了,把我吓了一跳。”
裴渊莞尔:“我回来怎就把你吓了一跳,我可怕么?”
“自然不是……”
“若不可怕,为何一直低着头?”
心头似被闷捶了一下,晚云咬咬牙,一鼓作气,终于抬起头。
风一阵吹过,院子里落英缤纷。
裴渊就在眼前,注视着她,双眸如朗月星辰。
他瘦了。
下颌的弧线越发清晰。而气度却越发沉稳,眼神也比过往越发沉着和深邃。
唯有那唇边淡淡的笑意,仿佛这三月的春风。
鼻子倏而一酸。
裴渊看着她的眼圈倏而泛红,不由苦笑,道:“怎还这般爱哭。”
说罢,他伸手,似乎想将她眼角的泪光抹去。
晚云却将他的手捉住。
那手,比从前粗糙了许多,掌间的厚茧硌人,却温暖依旧。
“阿兄……”晚云喃喃道,“阿兄这些年好么?”
裴渊注视着她,道:“我好得很,不曾受伤,也无性命之虞。你呢?”
话语淡淡的,晚云的眼眶里的涩意却愈加浓重,泪眼迷蒙,视线一下模糊。
她想说自己过得比他好。
她是个死人,皇帝就算恨她入骨,她也仍然能每天吃喝玩乐。
她长了许多的本事,不再像从前那样总给别人添麻烦,她甚至能反过来保护仁济堂。
除了最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她还活着,包括裴渊……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委屈和思念,如同失控的山洪,倾泻而下。
一声低低的长叹,在耳边响起。
晚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宽敞的胸膛里。
“想哭便哭吧。”裴渊拥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无奈道,“有什么话,哭完再说不迟。”
晚云一边哭着一边点头,随即哭得更凶,双肩抖动。
温软而熟悉的气息,在裴渊的心头划过一阵颤动。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人人都说她如今不一样了。
可没什么不一样,她还是那个云儿。和那个当初红着脸对他说“我想阿兄了”的云儿,并无两样。
晚云哭了许久,等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裴渊胸前也已经沾上了一片狼藉。
裴渊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而后,将双手压在她的肩上,低低问:“云儿,你恨我么?”
晚云一怔,旋即五味杂陈。
这些年,她一直盼着能见到他,却更又害怕见到他,究其因由,便是这恨字。
裴渊什么都告诉她,对她坦诚相待,但她终究是辜负了他,与他不欢而散。
可没想到,再见面时,他问晚云是否恨他。
“我怎会恨阿兄?”晚云连忙摇头,道,“是我对不起阿兄……”
“不,是我对不起你。”裴渊道,“是我后知后觉,不曾弄清仁济堂和皇城司的关系,让你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受了这么多委屈。”
晚云用袖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净,道:“我过去总被师门和阿兄眷顾,若只是受些委屈却能保全一二,我甘之如饴。”
裴渊深深注视着她:“云儿,你日后不必再做这些。”
晚云沉默片刻。她知道裴渊说的不必是什么意思。
“阿兄和宇文鄯合谋是故意的对么?”晚云问道:“我滞留凉州,宇文鄯顺势接手我在鄯州的人手,如此一来,我便没有理由回去了,对么?”
“是。”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裴渊就是裴渊,无论谋了什么,向来对她毫无隐瞒,
晚云摇摇头:“我是朝廷挂过名的皇城司副司,不可能凭空消失。阿兄是要让我投奔河西,还是再死一次?”
“此事我会和二兄商谈。”